不与君言(莫名全文看简介和置顶)

all澄】 来自莫名其妙的明天 29

OOC预警   演员设定+穿越至原著设定

拆官配预警  含双壁羡澄 其他的看情况

设定《魔道祖师》是电视剧,演员演的,剧里剧外人物可能私心有性格出入

设定名是演员,字是角色【如江澄是演员,演的角色是江晚吟】

江澄会有间断性穿越进剧本的设定,即穿越回原著

看好cp再进

可能借角色之口会有我个人对角色的看法和解读

ky退散

给您一点退出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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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大家对上一章的评论‘小江回来整个人都要方了’

Emmmmmm(告诉小可爱一个秘密

其实这个世界线(擂台线)的本体小江小魏并不很顺理成章的是一对,并不很甜(小声bb

因为这个擂台线的小江和小魏也是观音庙之后回来的(和剧本现世的晚吟魏哥一样),是历尽一切之后一起重回年少了。

不过大蓝蓝不是,小蓝蓝也不是。

还有数学真的好难.....每天看着数学卷子我真的好崩溃。

 

 

 

 

江晚吟依旧沉默。

这其实应该算是魏无羡回归以来,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拥抱。

双方都是清醒的,冷静的,能思考的。

他们时隔多年的再次并肩依旧如昨默契,依旧两心一体。

他不能说自己毫无波澜,他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骗自己,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些细密翻涌的情绪是什么,他知道不是欢喜,不是动心,可也不是厌弃,也不是逃离。

他沉默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魏无羡,恍惚看到十六岁以前的日日夜夜,每个嬉笑怒骂的瞬间,每个阳光明媚的春天,他是怀念,他是留恋,他依旧记得你温暖的指尖,记得你所有许过的誓言。

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你点的那盏归途上的灯焰,如今是否依旧如昨温暖耀眼。

“......你先松手。”江晚吟微微推开他,他还是无法忽视全场人都盯着他们的双眼,“都是人。”

.....这要是自己回来了还不得追着此间的魏无羡打上好几天.....

“......阿澄,”魏无羡小小声地在他耳边呢喃,“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江晚吟看着神色已经从疑惑转为不悦的虞紫鸢,再看看一圈神色各异的世家仙首,蹙眉道,“你再不松手我看阿娘要赶你出莲花坞了。”

魏无羡如今最怕江晚吟生他的气,他是情难自禁,但闻言也只能松开他,不过最后还是去牵了他的手。

如果那时,他都这样牵着阿澄就好了。

他恨自己当年不知心底的在意,当初能抱在怀里的人,如今已是可望不可及。

他可望而不可及的阿澄,他咫尺之遥却远如天涯的阿澄,他明明已经把人牵着了,却依旧慌得厉害。

江晚吟忍着没有挣开他,挣了魏无羡也一定会牵回来,他不太希望他们两个在世家擂台上推搡的样子成为明天仙门百家的谈资,也不希望给此间的自己带来更多的负担,所以江晚吟在已经安静到诡异的场内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下了擂台。

“结束了为什么不立刻回来?”虞紫鸢的目光在回来复命的两个人脸上探究的停留。

江晚吟没想出来什么合理的说辞,他也想问魏无羡为什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他,这让他怎么圆,干脆低着头认错一般,一言不发,他不说话魏无羡也就不敢胡诌,只是牵着他不松手。

魏无羡难得不顶嘴倒叫虞紫鸢怔了怔,她还是觉得哪里颇奇怪,可是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得冷道,“下不为例!”

江晚吟和魏无羡一齐点头,又转去向江枫眠见了礼。

江枫眠明显还有些犹疑,他并不了解江晚吟,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这样超凡卓越的配合与默契,他卡在嗓子里的赞赏无论如何就是出不来,他感觉自己被虞紫鸢的出奇冷静……或者说因为了解而有底气的淡定,狠狠地揪住了心。

“你们……”

江枫眠的话被反应过来而涌上前来客套恭贺的诸位仙首打断,“江宗主,江氏云梦双杰果然名不虚传,您教导有方啊!”

江枫眠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刚刚勉强提起的客套笑意也僵在唇边,他的目光落回江晚吟脸上,还没有看清,只见他已经转了身,由阿羡牵着走了。

他盯着儿子纤细消瘦的背影,在那个瞬间看出来两分荒芜的寂寥,他心里一紧,再定睛去看,只看到那剑骨一般的脊梁,挺得顶天立地,仿佛拒绝了一切感情和关心。

可他并不知道他的孩子是否真的有从哪里得到过感情和关心。

 

 

 

 

 

 

 

陆氏客房。

金子轩有些担心,擂台决赛在即,他本人也在决赛名单之内,但是他担心的不是那个,他只是觉得自己的两个妻弟这些天异常奇怪,奇怪到他没忍住和自家夫人讨论了一会儿。

“他们两个自小如此,”江厌离抱着怀里的金凌,仔细想了想,“同吃同住的,阿羡又素来没个正经,阿澄想必习惯了。”

“我自然知道他们感情好,”金子轩心道自己当年云深求学也是被这两个人同榻而眠、动不动勾肩搭背这件事膈应过的,“可是那太逾矩了,这大庭广众之下......阿羡也是真敢。”

“是有些逾矩,”江厌离只是逗着金凌,“不过想想也只是换了个地方,阿羡在家的时候哪天不抱着阿澄闹腾。”

“其实他们俩这段时间好像吵架了,我觉得阿澄好像很久不主动和阿羡说话了,说不定那是阿羡在和他道歉。”

道歉是那个道法?

金子轩没好意思把剩下的话说出口,他知道江厌离不喜欢和其他夫人交流,应该也没听到外头那些风声,比如‘迟早得有一天收到云梦江氏的喜帖’,比如‘江氏这是替别人养儿子还赔了一个进去’,再比如‘金凌小公子以后该管魏无羡叫舅舅还是别的什么’,金子轩听到喜帖的流言时还愣了愣,自己和阿离成亲的时候不是给过请帖了么,反应了一息才缓过来这起子人在谈论什么。

金子轩真的很奇怪,他觉得不应该啊,按着江晚吟的性子,再看看这两人都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了都没擦出点什么来,哪能一起攻个擂就开窍了?但是看看魏无羡那天守财奴一样的守着江晚吟....也不是不可能。

......莫不是真的?

金子轩浑身一股寒流经过,觉得自己想太过了。

倒是江厌离怀里的金凌听到娘亲提起江晚吟,兴奋得拍着小手,“小舅舅,小舅舅.....”

江厌离看着怀里的小团子,见他口齿不清的喊着阿澄,笑道,“阿凌想舅舅了是不是?娘亲带你去找舅舅好不好?”

“小舅舅,小舅舅。”金凌一边点头一边叫着舅舅,开心得直扑腾。

金子轩看他闹腾,怕江厌离抱不住,干脆伸手去抱他过来,“要乖,不乖不带你去找舅舅。”

“你别吓他,”眼看金凌委屈得小嘴一瘪就要哭,江厌离忙对丈夫嗔道,又低头去哄金凌,“别听你爹的,舅舅最喜欢阿凌了对不对?”

金凌打了个哭嗝,点点头。

金子轩默默接受了江晚吟的地位排在自己前面这件事,跟在自家宝贝夫人和儿子身后去了江晚吟和魏无羡的院子,他也去看看吧,这两个臭小子到底在干嘛。

三人到时看见两人坐在院子里,江晚吟翻着手里的书,魏无羡什么也不做,只默默盯着他看,两人皆一言不发,气氛说不上来的诡异。

“小舅舅,小舅舅,”金凌才不管气氛是怎么个诡异法,他看见小舅舅就开心,央着要下地去找江晚吟,刚学会说话的小嘴里口齿不清的嘟囔道,“阿凌来看你。”

江晚吟本来烦闷魏无羡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就跟在自己后面一言不发的盯着看,有时候说两句,得不到他的回应就干巴巴地喊‘阿澄’,得亏这里是陆氏的客房,要是叫莲花坞的师兄弟瞧见了准会以为大师兄失智了……好在是金凌来了,江晚吟犹记得金凌两三岁时的模样,偶尔也怀念,但毕竟那会子金凌也闹腾,他总归还是觉得小外甥长大成人了的好。

但是这个奶团子太可爱了。

金凌颤巍巍地在江厌离的陪伴下走到江晚吟身前,对着他伸出短短的小手臂,撒娇道,“......舅舅抱。”

“吃胖了,变成胖娃娃了。”江晚吟把手里的书放下,抱了金凌到腿上来,随口逗他。

“没有!”金凌腮帮子鼓得圆滚滚,“才没有胖!”

江晚吟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胖了还是没胖,但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是圆滚滚的团子一样,肉软软的,就连蓝忘.....江晚吟一想到自己回去以后还要应付另外一个团子就心累,一边看着金凌的小脸一边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

“阿澄,怎么了?”江厌离温柔心细,一来就感受到两个弟弟之间奇怪的氛围,魏无羡眼下缺乏睡眠导致的青色她看得也分明,眼下听到江晚吟叹气,忍不住有些担忧。

“没事。”江晚吟只是略略摇头,对着金凌故作嫌弃道,“是阿凌太胖了,要抱不动了。”

“嘤......”金凌委屈巴巴地看着小舅舅,他是长胖了一点,但是肯定没有到舅舅抱不动的地步。

金子轩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魏无羡一个劲的盯着江晚吟,江晚吟却从头到尾一个眼神也没给过他的情形,开口调解道,“阿凌,小舅舅累了抱不动了,给大舅舅抱抱吧。”

魏无羡冷不防被点到名有些怔忪,还没反应过来,见江晚吟好容易看了自己一眼,喜得都要起身了,“阿澄......”

金凌看看眼巴巴的魏无羡再看看不言不语的江晚吟,嘟囔道,“大舅舅坏,小舅舅生气啦。”

金凌是两个舅舅都喜欢的,但是大舅舅不是亲的这件事他还是迷迷糊糊地明白一点儿,加上魏无羡老是口头上欺负他,又一天到晚没正形地闹江晚吟,搞得金凌老觉得大舅舅其实就是个坏蛋,虽然没有很坏,但是小舅舅今天这么不开心,肯定又是他搞的鬼。

魏无羡看看金凌又看回江晚吟,他的阿澄不是生气了,他倒宁愿阿澄在生气,可阿澄只是平静地视而不见,连为他生气的态度都欠奉。

江晚吟盯着自己怀里的团子看了会儿,到底还是起身把金凌递过去了。

说起来,魏无羡是没有抱过小时候的阿凌的,而且如今现世的阿凌该是不乐意让他抱了。

魏无羡接了金凌过来,却一把抓住了江晚吟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不放,他感受到掌心里的手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在原地偃旗息鼓了,他对着金凌说话,眼睛却盯在江晚吟身上,“阿凌,小舅舅生气了,帮我哄哄好不好?”

江晚吟没料到他会拉住自己,没来得及躲,本来是要挣开他的,但是不愿意让江厌离担心,也怕力气太大了金凌难受,干脆就不动了,他没迎魏无羡的目光,用另一只还自由的手轻轻捏了捏金凌的脸。

还是他外甥可爱。

金凌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魏无羡,他感觉大舅舅有点憔悴,眼神也可怜兮兮的,不知道是不是小舅舅真的生好大的气不理他了,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两个人交叠的手上,心软道,“小舅舅不生气,大舅舅不是故意的。”

江晚吟在心底自嘲地冷笑。

他也不知道魏无羡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他也没有心情去求证了。

风灯零乱,少年羁旅,他走到如今,已经没有那些歇斯底里的心绪。

平心而论魏无羡也没有很好的人生,至少遇见江晚吟之前,他也是颠沛流离,可是好笑的在于,江晚吟曾经那么认真的和他做家人做兄弟,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是唯一,结果到头来他的人生是由另一个人补完的,温情和陪伴也是,那样深情又珍重,显得他这云梦少宗主的一颗真心,廉价又无趣。

其实真心被人扔在地上踩着碾着这种事,是不是故意的真的那么重要吗?

到底是故意扔在地上去糟蹋比较令人难过,还是从来没有看到过,于是心安理得地糟蹋了比较难过?

是注视着我的双眼刻意地用刀捅了我更痛,还是你一直看着别人,没注意到刀已经捅到我了更痛?

江晚吟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颗心是真切地被捅伤过了,他捂着伤口的时候,还被炙热的血烫了手。

那些曾经为你炙热的血流。

他十六七岁的时候,无所事事,无所惧怕,每天跟着你胡混,以为没有什么能让自己气馁,没有什么能让自己流泪,他以为以后的人生里就是这样潇洒又自由,就这样快意又风流,他觉得云梦那一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天地就很好,就这样有你陪着一直走下去就很好,直到你突然走掉,扯了心口的一大块血肉一起走掉。

那时无人敢与他提起你,亦无人知晓他多想看到你回家的身影。

你到底是没回来。

原来人世冷暖,全如盲人摸象。

年少情谊也不过尔尔。

他那时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立场去生气了,毕竟谁也没有义务要先选他,谁也没有必要非得给他回应。

可他年少时真的以为你是他唯一不会错付的真心,不会失手的赌约,若非你亲口拒绝,亲手伤害,他从来不会失望认输,也是因为你亲口拒绝,亲手伤害,他才疼得那么难忍。

他当年......要是少在乎你一点就好了。

那样你们后来的分分合合,爱恨情仇,你松开的手,靠在别人身边的头,他一定一下子就答应了,眉头都不皱。

得失离散,周而复始,他如今自己去敲心口,都只能听到破碎空荡的回声。

他也只能适可而止了,还能怎么办呢。

可你总是要和他对着干,你就仗着他心软,什么时候都非要给他添堵。

“不生气,”江晚吟摸了摸金凌的头,“我没有生气。”

金凌看不懂了,他也知道小舅舅生气不是这样的,可是小舅舅分明不开心,他求助性地看向父母,只看到江厌离蹙了眉头,金子轩也若有所思的样子。

“阿羡,”江厌离最后还是决定干涉,“你看起来很没精神,这几日没睡好?”

江晚吟眉心微动,他这些天没有和魏无羡一起同榻过,都是魏无羡自己去睡桌子,他没要求魏无羡那么做,但是也不想和他一起睡了,他本来是要找个别的厢房睡的,可这里是陆氏的厢房,他不好随便开口麻烦东家,而且魏无羡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都要看着他。

他知道魏无羡这些天都坐在桌子边,整夜整夜的看自己,眼都不合。

他自己其实也没怎么睡好,谁一天到晚被人盯着还能休息好,而且他心里还这么堵。

“阿姐,”江晚吟先他一步开口,“我有些乏了。”

江厌离看看两个人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能上前去把金凌抱过来才发现两人握着的手,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她觉得他们能解决的,能好好的。

江晚吟最后摸了摸金凌的小脑袋,目送一家三口出了院子,看着魏无羡还牵着的手,“我困了。”

魏无羡攥紧他的手,颤抖着试探道,“我,我.....”

“你什么你,”江晚吟蹙着眉,起身就要往厢房走去,“你准备困死在擂台上丢江家的脸么?”

“阿澄....”

“闭嘴,去睡觉。”

“阿澄....”魏无羡半是恳求半是期待的看着他,语气小心翼翼。

江晚吟眉头锁得死紧,站在原地思考了半晌,权衡之下挤出一句,“......躺着,不准抱我。”

“.....好。”魏无羡捏着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一根一根交错,紧扣。

他会好好牵着你的,再也不松开了,再也不弄丢你了。

魏无羡是真的累了,这一躺直接躺到了入夜,江晚吟醒得比他早,本来要起身的,又不确定自己起身了他会不会醒,还是躺下了。

江晚吟为自己心软而导致的变故郁闷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重新拾起自己睡前在思考的事情。

他本打算韬光养晦不再引人注意的,毕竟前几日他和魏无羡并肩攻擂已经引起陆氏的注意了,也怕树大招风让江氏再次成为眼中钉,但是连着几天观察下来,江晚吟觉得陆氏并不如何,甚至连当年温氏的一半都不如,唯一拿得出手的好像也就是起家的本事,幻术,若是能趁这次入梦窥破陆氏幻术的底细,在现世也是他扳倒那起子小人的一份筹码,不过为了不给这边的自己添麻烦,这几日江晚吟一直没有太大的动作,加上魏无羡一直在他身边盯着他,束手束脚的,他也探听不了什么陆氏的底细。

他这些天一直在努力回想攻擂那一日陆明玄消失时自己感受到的灵力波动,脑子里有个大胆的猜测,他想要去陆氏藏书阁一探究竟,但是陆氏弟子的口风不知何故特别严,他在收集的无数废话里再怎么整理推测,也只能推出来陆氏的藏书阁是座十分华贵精美的高耸宝塔且非嫡系弟子不得入内不得见。

可他非常确定陆氏的家宅范围里没有宝塔这种建筑,他在现世也去过陆氏数回,陆敖喜于炫耀,总是带着他们这些仙首在家宅里一一介绍,若是真有这么一座精美宝塔,他总不至于从未听陆敖提起过。

....或许是被幻术隐藏了?

“阿澄在想什么?”

江晚吟微微一惊,偏头去看才发现魏无羡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没什么。”

“阿澄到底想做什么?”魏无羡在他试图起身的时候就醒了,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尽管手依旧紧紧牵着他,魏无羡还是要看到人才安心,“你这些天....一直有意无意的和陆氏的弟子在接触。”

“你不用管我的事,我的一切都与你无关,”江晚吟坐起来,“你安静呆着就好了。”

魏无羡怀抱的荒芜,心里的惶恐在那个瞬间猛地被放大,他慌不择路地要去抱他进怀里,江晚吟不躲,也不迎合,他的目光像看着无理取闹的孩子,“魏无羡,你真的以为牵着我抱着我,我就还在你身边?”

“别那么幼稚行不行。”

你每每这样靠近我,都只会叫我更难受。

谁是谁曾经的原点,谁给谁相伴一生的契约,谁牵谁走到海角天边,谁甘愿收敛,去轻蹭谁颠沛流离时惶惶落泪的眼。

谁是谁心上的剑,谁让谁流了数不胜数的血,谁走到谁的对立面,谁一句年少戏言,要谁等了十三年。

情深义重,爱恨两重,他用心里那杆秤衡量着,衡量着,为你每一次的靠近而手抖,量不出那些过去到底孰轻孰重。

“阿澄,你尽管说,我都受着。”魏无羡心里何尝不是无数伤痕迸开,他感受着细细密密的血流,可他明白,一旦他真的让阿澄走了,他这颗心,这个人,整个都要废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有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我都在你身边,都陪你面对。”

江晚吟无言地看着他,看出对方满眼悲哀的抵死纠缠。

你早该知道的,他骨子里就是那样的人,他看到了你,他想抱紧你,他就是用掉一生也学不会悬崖勒马,见好就收,学不会分道扬镳也学不会就此别过,他要在你身边,到春光散尽,万物倒戈,至死方休,不离不弃。

可是魏无羡.....你不累吗?

我们各退一步,各奔东西不好吗?为什么我退了又退你还要跟上来?

“明天擂台决赛。”

“不管抽到谁,赢了我就告诉你。”

他不知道魏无羡会抽到谁,又能不能赢,他只是无意于这令人窒息的争辩,他只是要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阿澄这样说,就是非告诉我不可了,”魏无羡去捻他落在耳边的发,置于唇边轻吻,“我会赢的,等我。”

为你,我真的所向披靡。

唯你,是我真正的折戟。

 

 

 

 

擂台决赛当日。

众人皆知最后进入擂台决赛的共六人,蓝氏双璧自不用说,云梦双杰也是意料之中,除此之外尚有金子轩和聂明玦,除了聂明玦,剩下的都是初次参加世家擂台赛。

众人都盼着抽签结果不要是蓝氏双壁对战或是云梦双杰对战,不然好没意思,谁不知道蓝氏两个兄友弟恭,江氏两个感情甚笃,多无趣。

不知道上天是不是听到了众人的心声,真的要玩点什么花样,江晚吟抽签抽到了蓝忘机。

江晚吟看着自己手上的竹签子,略有些纠结,魏无羡未归那十三年,他和蓝忘机没少在夜猎的时候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对方的招式套路说不上了如指掌但也能意况大旨。

而且此间的蓝忘机是实打实的少年蓝忘机,技巧和经验都比不上他,江晚吟无端端生出种作弊的感觉。

他瞥了眼魏无羡的签子,上面写的“蓝曦臣”三个字,魏无羡见他似乎有意换签,略略递了过去,江晚吟思忖两息最后还是摇头。

蓝曦臣他也是交过手的,虽然说不上正经对战,双方皆是点到为止,但他已经能感觉出来自己和蓝曦臣打绝对不会尽兴,蓝曦臣顾虑颇多,一向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战法,断不会露底,他还是去找金子轩换签吧,也让他领教领教聂氏刀法的精妙之处。

殊不知他手上的签子和这番神情都已经被蓝曦臣看了去,把他换签的想法猜了个六七分。

“晚吟。”

江晚吟正往金子轩那边过去,身后一声熟悉的轻唤却叫他停下来,转脸去确认了一番。

……为什么这个少年蓝曦臣也管他叫“晚吟”?看起来很熟稔的样子……莫不是这边的自己和蓝曦臣亦有深交?

江晚吟看看蓝曦臣又看看他身边的蓝忘机,总觉得没好事,迟疑道,“……怎么?”

“.....晚吟前几日攻擂,可谓身法轻盈,翩若惊鸿,”蓝曦臣为他陌生而探究的目光微微一怔,“忘机功体亦在此门道,有意切磋,正巧有缘,还望晚吟指教。”

蓝曦臣说的倒是实话,虽然弟弟没明说,但是他看的分明,忘机有意和晚吟切磋。昨日江魏二人攻擂之时同是惊艳,但各有千秋,魏公子明显力更足气更稳,而晚吟之长在于快、轻,疾如风电轻如雪,与忘机惯用的功体身法有些相似,但多了几分锋利,忘机素来求知好学,有讨教之意也很正常,既然抽签结果赶上巧了,不如让两人切磋一番也好。

“我没什么可指教的。”江晚吟果断拒绝,依旧往金子轩那边走,冷不防被上前来的蓝忘机挡了半个去路,沉默地站着,盯着江晚吟腰间的三毒,真有几分诚心讨教的意味。

蓝忘机能有不靠蓝曦臣表达的时候真的少的屈指可数,江晚吟看他神色认真,猜测这厮莫不是最近修习真有龃龉,不然这么急于切磋身法功体作甚,一想蓝忘机将来也是仙门百家各种意义上的主力,犹疑再三,最后还是拉住上前去要替他再次拒绝的魏无羡,略一摇头,“啧......也罢。”

于是现在江晚吟和蓝忘机于擂台上执剑,各自无言,只待擂鼓声起。

“决赛一轮,云梦江晚吟对姑苏蓝忘机,开始!”

擂鼓声落,两人各自行礼,再抬首,眉间已有战意,蓝忘机有意试探,先行出击,手中避尘一紧,人影迅疾,江晚吟只感一点寒芒先至,随即剑气如虹,蓝忘机身形可谓蛟龙戏水,流星飞火,避尘在他掌间灵活翻动,携着通透灵气攻来。

可惜他对面的人并不是年纪轻轻的云梦少宗主,而是叫人闻风丧胆的三毒圣手江晚吟,虽灵力不如何深厚,但除此之外的所有技艺都在对方之上。

江晚吟原地折腰避让避尘横空一剑,腰身已经几乎贴到自己膝弯尚能利落起身,起身后左右避让之间脚下竟不曾挪动半分,蓝忘机眼中一怔,避尘动作更快攻势更猛。

江晚吟一面应对一边尚有余力的思忖,其实蓝忘机此时的招式路数和后来夜猎对峙时的不尽相同,但总归还是有半数能找到夜猎时的影子,何况他尚有前前后后加起来都要有三十余年的修习和经验,他完全能制住此时尚稚嫩的蓝二公子。

蓝忘机倒也是快,但是很明显,他对自身的优势认识得不太清,方才蓝曦臣一句‘忘机身法亦在此门道’已叫江晚吟起疑,他记忆里的蓝忘机从来不是轻快灵巧那一道上的,眼下更是笃定了,这个蓝忘机修习攻克错了方向。

也罢,我好歹算个前辈,姑且教教你何为‘术业有专攻’。

仙门百家佼佼者众多,但论以快打快,精准狠绝,他江晚吟绝对要排榜首。

江晚吟握紧一直不主动攻击的三毒,侧身避开蓝忘机一道横飞剑气,脚下轻巧变换,转至蓝忘机身后,剑起风势,风随人走,动作快到蓝忘机只能感受到他衣襟带起的冷风肃肃,蓝忘机回身再看,旦见他衣袂翻飞,几乎起舞迅疾走飞沙,还未来得及反应,剑势已经遮天蔽日一般压下,怎一个快字了得!

蓝忘机猛提一口气,避尘亦华光大显,腕间一绕,摆出圆形剑光,坚盾一般挡住三毒密集的进攻,江晚吟面色不改,只心道这厮反应倒快,以快打快蓝忘机是比不过他的,但要是比较灵力,自己这边指不定还要多费心,但如此轻易了结他就不叫江晚吟了------若只是快,他江晚吟在仙门百家又怎会以‘狠’字当头!

蓝忘机只见江晚吟收去剑势,便也收起剑光圆盾,提气再攻,三毒却猛地疾风迅电濯剑骨,江晚吟拧腰转腕之间雷雨暗生,竟是灵力施压,剑势放狠,但速度不减反增!江晚吟飞身上前,动作舒而不缓,攻势紧而不乱,脚下步步紧逼。

好轻快的身法!好冷绝的剑气!

蓝忘机心下一惊,避无可避,琥珀眸中少见的惊艳,但坐稳世家第二自然也非浪得虚名,迅速反应过来在速度上自己绝对不是江晚吟的对手,既然剑光之盾有用,意味着放弃速度,以浑厚灵力压制方能创造契机,避尘的剑势一时之间刚劲数倍,正面硬刚三毒!

江晚吟剑里有惊鸿垂莲,蓝忘机剑里有游龙凌雪,江晚吟这边箭袖当风目流转,衣带翩摆步生花,蓝忘机那边身形矫健气沉稳,清正挺拔浣风尘,各有千秋,不分上下。

众人眼看台上白虹横飞,冷芒丛生,同为修仙者,竟是要凝神屏气才能捕捉到两人身影,这边三毒剑鞘击腰间九莲银铃环佩,声声清越,江晚吟手中灵剑熠熠生辉,那边避尘剑身破空横划路转峰回,剑气不褪,蓝忘机发间云纹抹额飘摇翻飞,两个少年缠斗得激烈起来--------江晚吟旋腰身,利袖锋裾,三毒剑腾雪飞风起,大开大合间携风雷之势斩断虬龙惊鲵,蓝忘机不退避,冷剑堪敌,避尘独抱凛然浩气,气沉丹田端得抱元守一清正之气淋漓,两人各带溯空剑气直冲彼此而来,两剑相交,手中一紧,交叉架住,两人四目相对,眸光皆正,不叫对方的攻势乱剑气。

江晚吟略略蹙眉,蓝忘机的确孺子可教,百招拆下来已经明白自己之长在于清正浑厚的内力辅以相对轻巧的身法,不能以速度强行突破,只是江晚吟担心他恐怕已经发觉三毒这步步紧逼的剑势是在故意强迫他另寻出路,引导之意太过,心道不好,有意在此招之后就故意落败。

蓝忘机却是难得快意,他年少成名,位置也高,与蓝曦臣切磋多点到为止,甚少有这样酣畅淋漓的对峙,在江晚吟步步紧逼的攻势下转而突破出新的出路,一时之间开怀直抒胸臆,通透之感洗净肝脾,然而他疑也是疑,虽然本来就是讨教切磋,但江晚吟的剑意里那一分两分的引导,他总归是看得分明。

江晚吟猛地弹开蓝忘机,退后几步,稍稍要敛起攻势,谁知蓝忘机凌空一跃,紧追不放,当空一剑劈下,江晚吟瞳孔一缩,脑中已经自行反应过来,这不是蓝忘机后来夜猎里也惯用的路数么?.....看来是年少就惯用的路数了。

蓝忘机用此招时向来看似猛势,但其实只是要将邪祟钉在阵内,确认避尘穿过邪祟之后才会猛提灵气一击毙命,江晚吟见惯了,于是下意识地剑尖一挑,拨云见日,顺水推舟将蓝忘机掀在一侧,同时云里前桥避开五步之远。

他反应得太自然太迅速,像是无比熟悉这个招式一般。

蓝忘机猛地怔住,被掀开落地稳住身形后没有即刻攻上来,目光在江晚吟面上定住。

反应过来的江晚吟对上蓝忘机探究的眸子的时候开始暗自心虚,蓝忘机恐怕已经疑惑到了极点,他愣是给人逼出了另一套身法,又熟知人家的决胜招数,这要他等下怎么圆回来.....江晚吟想来想去觉得不圆也罢,干脆速战速决,下场就翻脸不见,他就不信蓝忘机还有那个脸皮追着他问不成。

江晚吟不知道的是,蓝忘机的疑惑比他想象得还要深。

蓝忘机眉头微蹙,望着那个紫色身影,略一思忖,有意再攻。

江晚吟看清他避尘先行飞来,人影稍后才至的举动就知道这也是蓝忘机的惯用路数,一会儿绝对是避尘先到虚晃之后再趁着对方躲闪的时候攻击下盘,使其脚下不稳之后伺机制服,江晚吟反应过来这是个试探,他要是再恰如其分的应对了蓝忘机会更生疑,不如胡乱接了,然后干脆说先前那一次是个误打误撞的巧合,思及此,江晚吟止住自己已经下意识要使出三毒去拦截的动作,转而折腰躲开避尘。

谁知蓝忘机不按套路出牌,居然比避尘先来到他身前,江晚吟被他猛地靠近过来,瞳孔一缩,下意识要后退却又被剑气掀得重心不稳,整个被他扑过来压在擂台上,避尘猛地扎在颈侧,掀起方才对战之间有些微乱了的发丝,江晚吟为躲剑气勉力侧过脸去。

.......人算不如天算。

谁知道蓝忘机以后会改他的剑招!!

江晚吟被意料之外的情况强行止了战局,一时间真气走乱,尚在气喘。

蓝忘机以为他能接,准备困住他的躲避范围再接下避尘制服,谁知道他折腰下去以后似乎被自己吓到竟是站不稳了一般,蓝忘机来不及变换招式,反应之间又还记得要接下避尘-----------到头来只能直接将人压在台上,自己堪堪接下的避尘更是直接拄在人家脸侧,要不是他及时收了剑气加上江晚吟偏过头去了,恐怕还要害江晚吟破相。

江晚吟蹙着眉盯着已经倒过来横在眼前的视野,忿忿不平地觉得自己今日诸事不宜,一面平复气息一面思忖圆场的法子,结果蓦地发现蓝忘机一手拄着避尘,一手就撑在自己脸侧,再挣扎着要起身的时候,又察觉自己腿间挤着跪了条对方的腿,登时浑身汗毛倒竖,青筋直跳,冷眼横过去,“起开!”

果然哪儿哪儿的蓝忘机都跟他八字不合!

可是蓝忘机不仅不起来,还眯着眸子逼近了两分,“你到底是何人?”

江晚吟还未说话,只听见随着清晰可闻的惊呼声,一道凌冽剑气掀起流风迅疾而来,逼得身上的蓝忘机登时起身往一旁避开数米。

飞身上来的魏无羡一把将江晚吟拉起来揽进怀里,刚回到手中的随便一个回转再次剑尖直指蓝忘机,一字一句清楚道,“他是我的江澄。”

还没从江蓝两人的诡异姿势里缓过劲儿来的众人又被这变故炸了个平地惊雷,一时之间都往江氏席位上看去,只见虞夫人眉头皱得死紧,江宗主满脸若有所思。

无人注意到同样蹙了眉的蓝曦臣。

蓝忘机闻言只是看了魏无羡几眼,探究的目光再次回到江晚吟身上,此人眉目之间不经意流露的冷厉远超江晚吟,招式动作,技巧身法都与一年前云深求学时大不相同,而那些带着引导之意的进退动作,无论是一气呵成、顺水推舟的顺势,还是反其道而行之的逆向运势,其快其狠都远超他的预计。

其实蓝忘机的疑惑在几个月前就开始萌芽了,从江氏清谈会上江晚吟嘱咐门生布置时那句‘蓝氏案前不能有酒,一滴都不行,都是一杯倒’,到他偶然听到江魏两人聊天时江晚吟的那句‘蓝氏有一处药泉倒是不错’,再到今天这一切,蓝忘机不能不疑,其实他所谓的讨教,从一开始就有试探之意。

莫非是邪祟上身了?可若是邪祟......为何要指点自己?

蓝二公子在那边思忖,江晚吟的内心自然也没闲着,顾不上魏无羡刚才说了什么鬼话,他现在思绪转得飞快,勉强推出来这边的自己恐怕之前漏了什么细节没藏好给蓝忘机知道了,否则缘何蹦出这句‘你是谁’来?

但是左右自己也是本人,江晚吟决定不认账,抬眼冷静道,“含光君迷糊了?在下云梦江晚吟。”

“撒谎。”蓝忘机蹙着眉看他两息,到底没看出什么异样,可还是毫不松口,“你究竟是谁,如实交代。”

江晚吟生平第一次碰到要向别人证明自己是自己这种事,也不明白蓝忘机为什么这么死心眼,无端后悔起自己还算费心的指教,一时之间气结。

“你究竟是何方邪祟?”蓝忘机理所当然地将他的沉默视为心虚,“念你未曾害人,坦白交代我尚能留你性命。”

“......我是邪祟?”江晚吟简直要被蓝忘机与他语言能力背道而驰的丰富想象力气笑了,而且他自己还最讨厌鬼修邪祟之流,蓦地从魏无羡身前挣开,没好气地破罐子破摔道,“你萧吹得难听就算了,眼睛也不好使是么?”

蓝忘机的琥珀眸子一寸一寸眯起来,手中避尘的剑气已经隐隐有外放之势,显然是被戳到痛处,“此事江晚吟绝不知晓,你到底是何人?”

“是我告诉晚吟的。”

又一个平地惊雷。

这下不止场下众人,连擂台上的三个人都怔住了。

江晚吟看着翩然落下的蓝曦臣,茫然再茫然,也判断不了这话是他有意解围还是他真的告诉过此间的自己自家弟弟吹箫很难听这件事。

能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说明蓝曦臣与此间的自己私交甚笃。

魏无羡蓦地牵住了江晚吟的手。

而蓝忘机郁闷,在他心里,自己兄长绝不是背后议论他人长短的人,可兄长断不会说谎,也没有充足的理由偏袒江晚吟,他实在不明白这是哪一出,“兄长何意?”

“......蓝曦臣?”江晚吟看着蓝曦臣缓步到自己身前来,觉得他温和清润的眼中情绪复杂得自己看不明白,像云蒸霞蔚的天,银霜铺地的雪,底下都藏着他尚不知晓的秘言。

蓝曦臣在魏无羡牵着的手上轻轻略过一眼,最后回到江晚吟无措的眼睛里,他看着江晚吟,眼里似乎有清风十里,要吹散沧海巫山的云雨,露出底下藏着的葱茏意,他嗓音里捻了一丝微弱的酸涩,“涣的抹额,晚吟如今还放在案前的梨木匣子里吗?”

江晚吟彻底怔住。

......此间的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和蓝曦臣?

蓝忘机提着避尘,不知道这算怎么个事,他努力回忆蓝曦臣和江晚吟的相处,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兄长总是有意无意提起云深若是种些莲花会更好时柔软的眉眼,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兄长开始对着那抹紫色的身影总是轻声唤晚吟,想起数月前兄长讲学时那天方夜谭一般的突然出神。

想起那个连晚霞都豪气干云,托出凤凰羽翼一般绚丽的午后,兄长负手站在廊下,既温柔得能安抚这灼烧烫人的彩云,又坚韧得能破开遥遥长风万顷。

他记得自己看见兄长空荡荡的额前时的讶异。

蓝忘机再去看江晚吟,试图接受这个人以后说不定是兄嫂的情况。

“或是这条新的,晚吟也愿意拿走吗?”蓝曦臣看着江晚吟,不去在意他身侧的魏无羡,不去在意他们如何默契又如何亲昵,他要听晚吟说,他要听晚吟亲口说。

“他是我的江澄,”魏无羡将怔忪的江晚吟挡在身后,眉间厉色很浓,“不是你的。”

“晚吟,”蓝曦臣的目光略过他,再上前一步,“你说。”

他谁的都不是行不行.....

江晚吟能明白魏无羡在解释,但是蓝曦臣并未听懂,还曲解了些什么,总之他是真的不知道现在该怎么收场了,果真天道好轮回,他上次丢了好大一个烂摊子给另一个自己,这下算是遭报应了,他咽了咽,“......我能不能先下去?”

“慢,此战未了,”蓝忘机心眼实,心知江晚吟未使出全力,不愿占别人便宜,何况他战意勉强才止,尚意犹未尽,“再来。”

“忘机,”蓝曦臣虽也不知为何才一段时间不见江晚吟的招式变化如此之大,也看得出来江晚吟没有使出全力,但到底还是不希望给江枫眠和虞紫鸢留下蓝氏咄咄逼人的印象,“擂台赛本就是点到为止,何苦纠结是否全力。”

被兄长训话了的蓝忘机蹙了蹙眉,蓝氏与江氏往来不多,他这一松口不知何时才能见江晚吟,他尚有许多地方未曾讨教,最后还是对江晚吟试探道,“可否约改日?”

江晚吟看着似乎已经要上台来的虞紫鸢和冲他无声的比手势的金子轩,无奈道,“行吧,改日。”

至于改日是哪一日就与我无关了。

首战告捷,蓝忘机胜,接下了擂台赛的得胜玉牌。

下一场是魏无羡对蓝曦臣,而原本打算趁魏无羡与蓝曦臣对战自己去找藏书阁的江晚吟被虞紫鸢叫去了场外,她有话问。

说实话虞紫鸢现在有一种这边家贼难防,那边潜图问鼎的感觉,紫电在指间闪了又闪,实在不知道该往哪儿抽。

哦,她现在好想抽江枫眠,瞧瞧他收的什么好徒弟,还有那姑苏蓝氏,教的什么好君子。

一个两个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偷自家刚长成的嫩藕!

痴心妄想!

而那边金子轩和江厌离解释了一下蓝氏抹额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后,江厌离也坐不住了,金子轩看着脸色很难看的虞紫鸢,到底是努力劝住了,要她稍安勿躁。

“阿娘,我真的回去换身衣服就回。”江晚吟眼见着魏无羡要上场了,不想在这里再耽搁时间,忍不住和虞紫鸢磨起来。

虞紫鸢瞥他一眼,“你倒是真长本事了,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敢乱收。”

这不是他也什么都不知道吗......他哪知道自己为什么收了蓝曦臣的抹额。

江晚吟嘴硬道,“泽芜君只是要我代为保管,我也不知道他提这个何意。”

“那魏婴呢?”虞紫鸢冷笑一声。

“他又怎么了?”江晚吟没理解自己阿娘的问题,不知道此时提魏无羡有什么意义。

“他怎么了?他对你还有点规矩么?”虞紫鸢简直要敲他了,“他动手动脚的你连推开都不会么?”

“.....他不是一直这样么。”江晚吟心道自己也想啊,可是推不开啊,魏无羡哪次有好好听他话守规矩了,左右大家都是男人又都习惯了干脆就由得他去了。

“江澄,你实话实说,”虞紫鸢闻言脸色更难看,她真是不知道自家儿子这么骄傲一个人怎么碰见魏婴哪儿哪儿都没辙一样,“你们私底下有没有越界?”

江晚吟满脸茫然,“....什么越界?”

饶是虞紫鸢再泼辣直爽也没法和自己儿子解释她到底什么意思,看他一脸茫然又觉得自己多心了,再看看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心道别等会儿又给她招个别的偷藕的来,她真是奇了怪了,自家儿子好好一风华正茂的少年,她还盼着留意留意哪家仙子,结果到头来是几个臭小子赶着往上凑?

虞紫鸢烦躁地丢下一句就走,“算了算了,你要更衣就快去!”

江晚吟点头应了之后并不往厢房走,他现在着急去一探究竟,趁着现在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擂台上,他得抓紧时间,然而走了没有多远,还没出陆氏的家宅,他又被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

江晚吟看着面前的蓝忘机,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三毒,蹙眉道,“我不是说了改日再战么?”

“口说无凭。”蓝忘机摇头。

“我向来说话算话。”江晚吟懒得理他,绕过人就要继续走。

蓝忘机往他道上迈出一步,拦住他,“撒谎。”

江晚吟今天已经在蓝忘机嘴里听到两次“撒谎”了,他真是奇怪了,“江某是哪里言行不一让含光君觉得江某是个背信之人?”

蓝忘机一本正经道,“你收了我兄长的抹额,却又和别人纠缠不清。”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别人纠缠不清?”江晚吟气结,说完之后又觉得前半句也有必要解释一下,“还有我对蓝曦臣没想法。”

“那为何收下兄长的抹额?”蓝忘机闻言眉头一皱,“你便是这般浮花浪蕊之人?”

打死江晚吟他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浮花浪蕊’这种词能用到自己身上来,然而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干脆扯下自己腰间的清心铃扔给他,“拿去,现在有凭据了,可以了没?让开!”

蓝忘机接了那个铃铛,但是见他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觉得兄长遇人不淑,“你到底如何蛊惑我兄长?”

江晚吟差点没一口气岔在嗓子眼里,蓝忘机当他是什么狐狸精怪不成?他哪知道蓝曦臣看上自己哪点?你不去问你哥你跑来问我?江晚吟腹诽蓝二公子这想当然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本来实在生气,但是想想这厮实际上比自己小了十岁有余,就当他心智没发育好算了,忍着没驳他的话,只是转了身往另一条路走。

可江晚吟越是不说话蓝忘机越觉得自己想的在理,为兄长一颗错付的真心焦灼起来,竟然紧追几步跟上来,“你若无意,不如把话和兄长说明白。”

江晚吟头也不回,他就不信蓝忘机有那个脸皮就这么一路跟着。

蓝忘机见他执迷不悟,充耳不闻,心里直为自己从小敬仰的兄长抱屈,若是良人就算了,偏偏江晚吟还和魏无羡纠缠不清,前几日又招惹了陆氏少主,这不是浮花浪蕊是什么?蓝忘机越想眉头蹙得越紧,见他脚下越来越快,似乎转过前面那个回廊就要消失不见,心绪一乱,伸手就要拦他把话说清楚。

江晚吟只感到身后那人似乎急了要拦自己,侧身要躲避,只是回廊太窄,人倒是避开了,却被对方堪堪捉住了在擂台上一折腾已经松了的发带,带得一头青丝尽数倾泻下来。

.....什么半大的毛头小子还教起情感道理来了?这下还得寸进尺了还?礼数呢?

蓝忘机捏着指尖的发带看着面前的人,整个人不知所措-----------

他拧过蓝忘机已经领教过的软得不可思议的腰身,一头泼墨一般倾泻的青丝落了一半至身前,堪堪回头,轻描淡写地瞥了蓝忘机一眼,丝毫不掩嘲弄之意,他绵软如羽如雾的眼睫下,杏眸里滋长着杀人于无形的细针,没有给猎物任何喘息的机会,没有任何迂回的解释,他的眸光在你心甘情愿的跳进去以后收拢,化作暗夜流云,宣告你逃不出去。

纤细高挺的鼻是玫瑰花刺,自矜雪骨的脸是出尘银玉,偏偏两色相宜,眉眼尽处起的是馥馝,唇边伊始就没有暖意,端的形销骨立,说他蛊惑人心?他已经不屑所谓人心。

江晚吟此刻看起来像极了一个肆意妄为的独裁者,他薄唇一启,说要你的心你就得单膝下跪双手奉上,他杏眸一转,要拿你的一切你也只能心甘情愿,一种“你必须死在我眼里”的高歌猛进和介乎引诱和挑衅之间的神情在他脸上蔓延开,仿佛与生俱来的致命感在瞬间滋长,偏偏他这张脸还未完全长开,尚有圆润可爱的地方,形昳丽而神清凛,石破天惊的高绝、盛气凌人的攻击性在和少年人软甜的面部线条冲击,两种悖离的气质冲撞之下迸出种纵横九州,倾倒五岳的惊丽。

他眯起眼睛,十分好心地替蓝忘机答疑解惑。

“你不是问我如何蛊惑的蓝曦臣么?”

“这么蛊惑的,明白?”

蓝忘机提着一颗心,浑身都紧张起来,在瞬间丧失全部的语言能力。

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收放自如的气场来自于稳坐宗主宝座十余年的震慑力和压制力。

他要是愿意,你甚至可以死在他轻描淡写的笑里。

蓝忘机最后没能拦住他要说法。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想向自己骤停之后又猛烈敲击的心要一个说法。

 

 

 

 

 

 

江晚吟转了好几个时辰,甚至不死心的御剑低空俯视了一圈,到底是没找到陆氏的藏书阁,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幻术秘法将其完全藏匿了还是它真的建得及其隐秘。

江晚吟有些疲惫,原地思忖了一会儿,决定回自己的厢房待着,他这样无头苍蝇似得找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回去从长计议吧,自己今天打了擂台赛又找了大半天,累得慌。

江晚吟思及此就要往厢房走,身边突然小跑着略过几个陆氏子弟。

为首的朝后面腿脚慢的师弟们喝了一声,“快点,擂台那边赶着要人手呢!”

“知道了,你说这场怎么打这么久啊,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解!”

“谁知道啊,人高阶弟子对阵,可能是鏖战吧。”

江晚吟听得这几句才想起来这场是魏无羡和蓝曦臣的对战,再一想自己都出来这么久了他们俩居然还没有结束,不禁有些担心擂台那边的情况起来,然而要赶过去之前又想起来自己这幅样子,忍不住在心里损起蓝忘机来,现在路上都看不到几个人是不要紧,可是一会儿擂台场上都是各世家的仙首,他还丢不起这个脸。

江晚吟自小出行乾坤袋里总会带备用的衣物和发带,衣物是来不及换了,把头发先理一理绑起来还是可以,江晚吟在腰间的乾坤袋里翻找起来,指尖却触到个类似书页的东西,他不记得自己有带书出门的习惯,疑惑地蹙了蹙眉,捻着那张纸将那书拿了出来。

.....《悟真心经》?还是手抄本,看字迹似乎是自己抄的。

《悟真心经》是所有修道者的奠基之物,是仙门百家的公认的必读物,自己当年也是读过的,带它出来做什么?

江晚吟捻着那书页翻了几张,入眼的尽是自己倒背如流的内容,然而再翻了几页,江晚吟就察觉出不对来,这书页上每隔几页就有字迹稍微粗的几个字出现,旁人察觉不了,只有江晚吟熟知自己的笔锋习惯,看出来那几个字的粗细略有不同。

莫非.....?

江晚吟迅速将书从头打开,把那些稍粗的字一个个连起来看了。

幻术....非族内弟子皆得以习之....需筋骨灵体契合者....

幻术在于攻心....非以杀止杀...

幻术不在于体....在于物。

江晚吟简直忍不住要赞赏自己两句了,虽然只有寥寥数语,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到这些信息的,但既然用这样的法子记录了,说明此间的自己必有远见,也不是第一次离开去往其他异世了,留下这些是为了不在的时候,让新来的自己能了解情况,不要全无准备,毕竟此间陆氏才是野心勃勃者。

但这句“不在于体,而在于物”是何意?

江晚吟把心经塞回乾坤袋里,支着下巴沉思起来,然而才思忖了不过两息,身后有疾风袭来,江晚吟拧身要躲,回头却发现那人是金子轩。

“可算找到你了!”金子轩显然有些急,“魏无羡那小子找你呢!”

“他找他的,你急什么?”江晚吟不明所以,他觉得金子轩神色匆忙急切得过了头。

金子轩啧了一声,他急是因为魏无羡急,急成那样他也只能听阿离的话出来帮忙找找江晚吟,“唉,擂台出事了!跟我来!”

江晚吟一怔,被他拖着疾步往擂台的方向而去。

他到的时候擂台上已经乱成一团,几乎没有几个人还留在席位上,都在擂台周围挤着,人群里默然围观的,来回奔走的,着急上火的都有,天色已暗,江晚吟被金子轩拖着往人群的中心走,在擂台周围点起的照明火光里寻找魏无羡的身影。

“阿澄!”江厌离在乱糟糟的人群里看到夫君终于带着弟弟回来,起身朝两人使劲挥手。

也是那个瞬间,江晚吟才看到重重人群的中心,那一红一白的两个人影,明显都有些虚浮的人影。

魏无羡和蓝曦臣。

魏无羡拄着随便,抬起被血液模糊了视线的眼睛,在涌动的人群里瞬间找到了江晚吟。

他们的目光越过来来往往的人影和晃眼跳动的灯火,在虚空中蓦地相逢。

所有人刹那寂静,终是都看到了这场闹剧姗姗来迟的最后主角。

魏无羡很想走到他身边去,可是他怕自己满身灰尘血污会脏了阿澄的衣,他怕自己最后得到的答案还是推拒。

他怕你仍旧不悲不喜,不起风云,他怕你还是不言不语,就此离席。

他想问你。

你是不是真的厌恶他到了极点,真的连等他一场比试的时间都不愿意?

阿澄,如果你.....并不讨厌我,只是不想现在接受我。

你告诉我,我等着就是了。

可你不要走啊......不要让我找不到你的身影啊。

他只是卑微奢求.....你能等等自己。

你看看师兄,看看师兄好不好,师兄赢了啊。

江晚吟不知道他走的这两个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可是在遇上魏无羡的目光时,他的双眼蓦地被那些血迹刺痛。

江晚吟看着他,看着他身后的一切突然模糊起来,像被水晕开的画作,失了线条,失了轮廓,大片大片的颜色被灯火洇着,如梦境一般,缓慢地蔓延辽阔,江晚吟好像听到风陪着细雪一起坠落,看到群星漫步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空,看到一切蓦地在他眼中停留。

直到魏无羡轻笑着举起手里的得胜玉牌,对他轻轻晃了晃。

“阿澄,要不要兑现一下赌约?”

江晚吟感到自己身边的一切都被狂风吹起,在耳边呼啸而过得很迅疾,他的视线猛地穿梭加速了一般,闯过无形的空间和禁锢,有无数他以为已经忘却的画面突然生生不灭,迎着天花如霰,带着无瑕云烟,一张一张一页一页,势不可挡的拂面,出现-----------

是哪一年花灯节的烟火绽放得这样绚丽浓烈,一层一层在夜幕晕开白昼的错觉,你牵着他的手在汹涌的人潮里奔走,上台猜灯谜为他赢了最好看的那盏‘云梦莲焰’;是哪一次猝不及防失手的练习御剑,急速下降的风声呼啸在耳边,你丢下尚不能好好驾驭的随便,护着他摔在地上忍着痛嬉笑说师妹不用谢;一页一页翻过去的是他年少迷路时怔忪地看你从天而降落在眼前,是他温书困倦时自然而然靠近你的肩,是他流落街头时被你一滴一滴全部蹭去的泪线。

是你傻里傻气的自我介绍惹他害羞又生气。

“我叫魏婴,字无羡,你就是江叔叔家的晚吟妹妹?”

是你轻笑逗弄的玩笑让他追着在莲花坞打你。

“师妹,你是不是偷偷用师姐的香膏,香到师兄了。”

是你大言不惭地对着师兄弟宣告让他红了耳尖。

“哎呀,师妹是我枕边人。”

是你坐在夕阳的墙头上对他扬起笑意。

“这个剑穗不好看,师兄带你去买更好的。”

是你抱着他在书案前撒娇提议。

“阿澄,你画都画了,写个‘婴’字上去嘛。”

是你执着自己抿过的酒杯递到他唇边。

“没冰过,但是杏花白不冰也好喝,师妹尝一口嘛。”

是你出现在他人生的每一页。

江晚吟看到灯谜会上的少年在夜风里转身,提着刚赢下的莲焰灯,笑着对他轻轻晃了晃,衣襟在夜里翻起情话的章节,“师妹,要不要师兄给你唱《采莲水涧》?”

他缠绕飞扬的发丝慢慢与眼前人重叠,他让人安心的桃花眼,他曾轻蹭你脸颊的鼻尖,他第一次牵你的手时,指尖小心翼翼攀上来一点一点,他无数次抱你时,伏在你耳边细碎的轻声低念。

江晚吟朦胧得分不清虚实之间,哑声的要说些什么,“魏.....”

在江晚吟轻轻张口,好像有话要和自己说的那个瞬间,魏无羡猛地丢掉了随便,丢掉了手里的得胜玉牌,挤着人群来到他面前,用依旧有力的臂膀和依旧温暖的怀抱,抱住自己心心念念的年少绮梦,抱住自己重生以来的心事数重,抱住自己无数次的欲说还休,抱住自己心甘情愿的见血封喉。

你是他咬牙忍泪的不能惊动,你是他三更孤枕的卑微暗求。

让我得偿所愿的为你拔剑,让我毫无顾忌的为你举旗,作为交换,请你成为我所向披靡的勇气,成为我茫茫征途的归期。

阿澄,请你成为我眼里日升月落的理由,成为我心里永不熄灭的烈火。

魏无羡收紧自己的怀抱,在他耳边低声的轻哼起来。

这首曲子,这一生,他只唱给阿澄听过。

“云梦荷塘,水佩风裳,

  游船画舫,明影坦荡,

  莲间渔郎,三五垂杨,

  卿揽歌狂,与子何殃,

  君来君去,垂莲涤浪。”

是《采莲水涧》。

他还记得是《采莲水涧》。

真糟糕啊。

你们已经分别了十三年了。

可你如今迢迢一眼,那个为你吟唱的少年,依旧是回忆里一样的蹁跹,他的手心也和少时一样炽烈,旧章与新篇重叠,你心知难辨。

他无数次轻声唤你试图抱你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短短的瞬间,你竟然觉得彼此从未分别,只是他去了廊前练剑,要你醒着等他回来过夜,而你等了一炷鹅梨帐中香的时间。

他回来,拥你入眠,而你睡不着的时候,他会为你唱云梦打渔郎高歌的《采莲水涧》。

可他唱的既不如云梦的打渔郎高亢,也不如他自己当年清亮,他很轻很慢的唱,仿佛山水人间看倦,兵戈铁马踏遍,只想和你徘徊此间。

你的人生都写到了下半阙,他却非要吟唱那不可追的第一节。

“……魏无羡,”江晚吟在他的吟唱里低声呢喃,“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好烦。”

魏无羡唱罢那第一阙,蹭了蹭他头顶的发丝。

他原是要执你的手,共写新篇。

他的爱意炽烈而哀痛,是至死不渝的痴情与共,点燃整个苍穹,折堕整个星空。

 

 

 

 

 

江厌离捂住了嘴,看看阿娘又看了看父亲。

三个人都在想同一件事情。

这两个孩子到底知不知道《采莲水涧》是从前云梦打渔郎求爱的情歌?

金子轩一头雾水的看着越来越诡异的情况,事实上是魏无羡和泽芜君打着打着就没了分寸,终于在魏无羡一句‘我和师妹有约,泽芜君不妨全力以赴’之后,双双摒弃了‘点到为止’的规矩。

两败俱伤。

魏无羡看来是真的拼命了,他都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一夜之间突飞猛进了一般,竟然强行以剑势和速度压过了世家第一的泽芜君。

江晚吟被魏无羡抱着,心绪依旧乱糟糟的,直到他看见魏无羡背后站着的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是真的一模一样。

他眉间冷厉和决绝,都一模一样。

“你......”和那次一样,江晚吟没有出声,在心里问道,“你也是从以后回来的么?”

“如果你说的是江家祠堂和观音庙,”他没有过来,似乎不想看见魏无羡,“是。”

江晚吟微微一怔,所以你才能阻止温氏,阻止灭门,阻止了那一切的发生,所以你才能那样出奇有远见的窥探到陆氏的秘密,不是年少有为,是你已经历尽一切而归。

可至少你重来的这一世,重来到了年少。

一切都还没开始。

江晚吟看着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运气,比自己好得多的运气,直到他听见那个自己说。

“我也失去了曾经站在身边的那个人。”

江晚吟缓慢地眨了眨眼,“此间的魏无羡.....?”

“我们都是自观音庙之后回来的,”他自嘲地笑笑,“他在那里捅了我一剑,我被金凌拖回去苟延残喘了两天,死了,你信不信?”

“......我信。”

“是因为蓝忘机,你信不信?”

“.....信。”

他听了两轮江晚吟的答案,挑挑眉,“我还以为你的魏无羡一直这么好,看来也就那样。”

“......他没杀我。”江晚吟没反驳,但还是解释了一下他们之间的不同,“是我要剖丹还他,操之过急。”

“......是吗?”他眉间的自嘲之意渐浓,“他没来看过我,你信不信?”

“我睁着眼睛等了他两天。”

“他就是没有来。”

“那现在回来还有什么意思?”

江晚吟的心猛地揪起来,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逐渐抽离的意识告知他,这个异世之旅到头了。

他最后只能沉默。

他好像说不出什么句子,他从来就不会安慰人,哪怕对方是自己也一样。

何况血淋淋的事实上,是开不出花的。

魏无羡感受到怀里的人微微一僵,他低头要去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抽离,他要离开这里了。

他还想再看一眼阿澄,直到怀里的人推开他,抬起一双打量陌生人一般的眼。

.....哈。

魏无羡苦笑,我到底还在哪里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

“你也是阿澄吧。”魏无羡最后轻声地对他说,“你再看看魏无羡好不好。”

“他爱你的,他真的很爱很爱你。”

“从很久以前开始。”

 

 

 

 

 

 

江晚吟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还没大亮。

他在晨光熹微的天色里思考。

其实没有什么值得思考的。

你和他越过人群的这匆匆一眼,就该知道这一切无法只由你单方面了结。

他流尽了血液都不肯松手,你又能怎么劝他快走。

你的心在等他的路上,一点一点老去了,像泛黄的书卷,像枯萎的花叶,像无法展翼的鹰和再无振音的蝶,可是真奇怪啊,他的心却依旧鲜活的跳动着,明亮着,像你们一同野游的春天,像你们默契的并肩仗剑,像你那抹紫衣翩跹,像他说不腻的誓言。

他的心一直为你跳动着,跨越了千千万万个日夜。

你的心呢?

有没有被他补上一点?

江晚吟捂着混沌一片的脑袋翻了个身,一翻身才想起来自己床上还有个人。

小团子蓝忘机在他身侧嘤咛了一声,没醒。

江晚吟暂时放弃了对梦境的思考,因为现世有个更紧迫的麻烦,他坐着看了蓝忘机半晌,心道小孩子么,睡饱了才好长身体,而且不醒才好,省的一口一个‘娘亲’叫的他烦,所以江晚吟干脆没揪他起来,给他掖了掖被角,自己起身洗漱去找杨原拯了。

蠃鱼不是凶兽,如若不是在殷都有未尽之怨是不会这样祸害百姓的,但是杨原拯对此一概不知,直言至少在自己担任家主期间从未祸害过蠃鱼,江晚吟思忖半晌,要他把杨氏有关于捕猎或饲养异兽的记载都整理出来给他看。

毕竟像别人产生的怨恨这种东西,不一定发生在你知道的时候。

“……你在做什么?”江晚吟轻手轻脚地将杨原拯交给他的典籍都摆在桌上,试图找到蠃鱼在殷都出没的记载,结果偶然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抬眼看到床上躺着的蓝忘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坐着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是他能听到什么东西微弱的爆破声。

江晚吟定睛再看,没忍住斥道,“不准吐泡泡!”

一觉醒来看见娘亲在忙所以不敢出声打扰,正无聊得偷偷吐泡泡的蓝二公子被抓了个现行,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娘亲别生气,忘机知错。”

看来蓝忘机也不是从小就那么没意思……不对,所以小孩子都是这幅德行么?他记得金凌两三岁的时候也最爱吐泡泡,屡教不改,难管得很。

能不能来个人管管这家伙?

他还有一大堆典籍没看完呢没空照顾孩子。

江晚吟把书一摊,起身抱起蓝忘机就往门外走,他记得杨原拯前年成了亲,夫妇两人育有一子,如今应该也是两三岁左右,亦逾城内想必有乳母,实在不行就麻烦杨夫人照料几日,左右他现在是在帮她夫君办事才分身乏术的。

谁知道他才拐出院门就碰到由杨氏弟子领路来的蓝曦臣。

.......其实倒不失为美事一桩!

“晚吟,”蓝曦臣欣喜的轻唤在看到他怀里的蓝忘机的时候顿住,“……这孩子是?”

“蓝曦臣……”江晚吟有一种终于熬出头了的感觉,顾不上追问蓝曦臣为什么在这里,直接把怀里的奶团子塞过去,“快,今天开始你照顾他。”

蓝曦臣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接过,盯着自己身前的奶团子看了两息,觉得这孩子眼熟得紧。

那杨氏弟子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看看两人再看看江晚吟怀里的小蓝公子,自以为是地推出一个比‘这是含光君和江宗主的儿子’更合理的结论来。

这是蓝宗主和江宗主的儿子!

蓝宗主这是千里迢迢寻妻儿来了!

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找个人分享一下!

江晚吟看着那个急匆匆行礼告退的杨氏弟子,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现在真的很佩服杨原拯手底下这帮小子,一个两个比市井街头的婶婶姨娘还能多嘴。

“娘亲,你不要忘机了?”蓝忘机知道自己刚惹了江晚吟生气,现在离了江晚吟的怀抱就慌,又不敢闹腾,怕江晚吟烦他,只能转头委屈巴巴地问江晚吟。

“……忘机?”蓝曦臣被他一句话里的两个称谓接连惊到,都比不出来到底哪个他更不能接受,“晚吟……这?”

江晚吟的心思从那杨氏弟子上收回来,扶着额头摆手,他就是死活教不了蓝忘机改口,已经放弃了,蓝忘机见江晚吟不理他,只顾着和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说话,蹙着眉转脸盯着蓝曦臣看,结果看到最后很理所当然地得出一个结论,正经道,“……父亲。”

江晚吟登时柳眉倒竖,“……你乱喊什么!”

其实江晚吟是很乐见蓝氏双璧上演“兄弟变父子”的戏码的,至少这样蓝忘机就不会烦自己了,可是这些要建立在蓝忘机没有先喊江晚吟“娘亲”的基础上。

“……”奶团子眨巴着眼睛,有点想吐泡泡,可是娘亲说过不让,他小脑瓜转的飞快,心想娘亲一大早就找这个男人,他又和自己长这么像,又都姓蓝,他还叫了娘亲的字,“娘亲,父亲他……”

“他是你哥!”江晚吟板着脸教训完蓝忘机,抬眼看着一脸新鲜甚至有点置之事外的蓝曦臣,没好气道,“你带他,我不管了。”

“娘亲骗人。”蓝忘机一听不乐意了,这么大个男人说是自己兄长也差太远了。

“晚吟,你先告诉涣这是怎么回事?”蓝曦臣忍着笑意,紧了紧怀里的弟弟。

“简单点讲就是他太笨了中了蠃鱼的招。”江晚吟听蓝忘机一口一个‘娘亲’就头痛,“后遗症。”

“……可有法子解除?”蓝曦臣看看怀里的弟弟,觉得可爱得紧,但是解除是必要的,不然晚吟肯定会生气。

“……只能等。”提起这个江晚吟更生气,触碰蠃鱼的羽翼并不致命,除了变年幼和乱认娘之外并没什么影响,但是何时解除这件事完全听天由命,也不知到底取决于什么。

“那就等吧,”蓝曦臣晃晃怀里的蓝忘机,“不伤人就好。”

……哪里不伤人了他都已经身心俱疲了。

不过无论如何江晚吟还是松了口气,“你照顾他。”

蓝曦臣和委屈的奶团子对视一眼,看回江晚吟,“晚吟不一起吗?”

“关我什么事?”江晚吟眉头蹙得死紧,满脸嫌弃。

“娘亲。”蓝忘机怯生生地唤他,试图从蓝曦臣怀里钻出来,扒拉江晚吟的衣角。

“啧。”江晚吟退开两步,躲避那两只肉乎乎的小手。

“可是涣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蓝曦臣无辜地看着他,“晚吟不帮一把吗?”

江晚吟本来要说自己也没有的,但是莲花坞里还蹦跶着个自己养大的、活生生的外甥,他只能冷哼,“不,你自己解决。”

“可是忘机看起来很黏晚吟。”蓝曦臣抱着弟弟靠近一步,“他还小,涣又这样粗心大意,晚吟真的不帮涣一把吗?”

江晚吟是不知道蓝曦臣怎么能昧着良心讲出自己粗心大意这种话来,他明明最是细心缜密,“他不黏我,他只是后遗症没解。”

“娘亲。”蓝忘机已经成功地扒拉到江晚吟环在身前的胳膊。

“晚吟不如看看情况再说话。”蓝曦臣放任弟弟过去扒拉江晚吟的举动,笑得温和自然。

“啧。”江晚吟觉得自己又当爹又当妈地把金凌拉扯大已经很困难了,好容易把外甥抚养成人了又多出个蓝忘机,这等吃力不讨好的活请容他拒绝,“你抱他回去,熟了自然会黏你的。”

蓝曦臣失笑,“忘机和我还不熟吗?”

“娘亲。”没有人理的蓝忘机委屈巴巴。

江晚吟烦得很,“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

“……唔。”蓝忘机认错态度良好地-------------开始低头吐泡泡。

“不是叫你不准吐泡泡么!”江晚吟觉得自己头顶要生烟了,再一看蓝忘机这半截身子在蓝曦臣怀里,半截已经扒拉过来的危险行为,认输一般把人抱过来,“再吐泡泡我就扔你出去!”

重回‘母亲怀抱’的蓝忘机很乖,收起泡泡趴在江晚吟的肩上。

江晚吟看着自己怀里的蓝忘机,再看看对面笑意缱绻的蓝曦臣,总觉得自己才是中招了。

果然哪儿哪儿的蓝忘机都和他八字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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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蓝蓝:江晚吟你是怎么勾引我哥的(▼--▼メ)

晚吟:.......老子恃美行凶行不行?(`_ゝ´)

【实不相瞒这一段回眸的灵感来自军师联盟第一季的名场面,“鹰视狼顾”。感觉自己很丧病了23333晚吟在我心里一直是可A可魅的代言人,从原作的出场开始就觉得了,傲娇于我是可爱的加分,傲骨是最后倾倒的陷落】

 

PS:其实擂台线原来的江魏两个已经(晚吟单方面)冷战好久了,所以师姐说“他们俩这段时间好像吵架了”

关于同样是做过宗主历尽一切,为什么擂台线本体晚吟不那么‘快准狠’和‘三毒圣手’,在此之前没让蓝忘机奇怪过,短打番外再解释。(对这个线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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