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君言(莫名全文看简介和置顶)

来自莫名其妙的明天 番外之一•女娲补天线•你是我宣之于口的深藏在心

正剧卡着了让我写个番外缓缓。

虐太久了来甜一下吧。

江澄就是第26节女娲补天线(这是什么名字ORZ……)的少年澄,江晚吟就是其他任何世界线的本体江晚吟,具体是哪个看是什么场景吧。

各种乱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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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禁夜游。”

江澄此刻已经被魏无羡夺回来抱在怀里,衣袖却被蓝忘机扯住不放,他没想到自己现世的身体受了伤,现在有些虚弱,困倦得难受,偏偏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执,他知道魏无羡肯定不会心平气和地说话,干脆先和他解释,“我就是睡不着出来走走,没别的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魏无羡紧了紧怀里的人,目光满含敌意的望着蓝忘机。

蓝忘机不知怎么又把江澄的衣袖又卷进手心两寸,“路过。”

“....”江澄蹙眉,“明天我会把衣服还回去。”

魏无羡猛地将自己师妹的衣袖扯回来,对蓝忘机冷笑道,“我看你不是路过,是心怀不轨。”

“说了是巡夜路过。”蓝忘机冷着脸据理力争。

魏无羡嗤之以鼻,“巡夜把我师妹巡怀里去了?”

江澄沉默地给自己的目光找了个落脚点,干脆不参与不插嘴,由得他们两个吵,他知道这两个反正都是要在一起的,他去了异世这么多回,已经算是能接受魏无羡关于道侣的选择,也接受这两人来来回回就是‘不打不相爱’罢了。

.......他又不能坏魏无羡的好事。

江澄的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他缩在魏无羡怀里想了很多事情,没有一件能让他舒心能让他放松。

他想起那个雨幕连绵的观音庙之夜,他不记得自己去过那个场景几次了,他只记得自己每一次执着紫竹伞踩着雨花踏进观音庙的时候,心里都止不住的五味杂陈。

他记得有一回,从他进去开始,站在对面的人就是金光瑶,没有苏涉,没有僧人,没有任何人受金光瑶的指使伤害他。

金光瑶下不去手。

那一次金凌不在,金光瑶很多时候碍于金凌在场而收敛的感情终于在江澄面前尽数摊放出来,放得坦荡而绝望,覆水难收,轰轰烈烈。

观音庙之夜。

“你不继续瞒我了么?”江澄轻叹一声,紫电收在指间,三毒没有出过鞘,话问得也淡。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被我瞒住,”金光瑶的恨生也不在手上,也没有乱魂抄,他笑得温甜又凉薄,满腔嘲讽却都对着他自己,“不是吗?”

“我没有被你瞒住和你没有瞒过我,”江澄自然是知道那些事情的,他很平静地看着他,轻轻摇头,“完全是两回事。”

“……我让你失望了,是吗?”金光瑶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干涩得发苦,他执意要再唤他一次,虽然舌尖碾过那两个字的时候,苦得他几乎要挂不住笑意,“……阿澄。”

“慢着!”魏无羡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氛围哪里不对劲,而江澄没有分给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的神情也让他觉得不适应,“谁准你这样唤他?”

“阿澄准的。”金光瑶并不看他,双眼始终钉在江澄身上,他简单地回了话,那一点流露出来的语气却让人能清晰的感受到这四个字于他而言的微妙和旖旎。

魏无羡自然也感受到了,应该说他对这样的语气再熟悉不过,一两分欣喜,一两分得意,柔软或是雀跃都在那短短的句子里。他当年又何尝不是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的师妹,在朝夕相处里一步一步成为了阿澄最信任的挚友,他第一次唤‘阿澄’的时候,得到江澄的首肯的时候,没心没肺的笑容底下又何尝不是小心翼翼的珍重。

但......你?....金光瑶?你又如何有这样的心绪?

魏无羡的指尖不自觉一点点收紧,他拧着眉朝江澄看过去,“江澄,你是不是被他蒙蔽了?”

江澄只是蹙着眉沉默,他的脑海里有些东西在缓慢浮现,泛着微苦。

他不是没有想过救金光瑶,但是他来时几乎大局已定,金光瑶该做的都做了,何况他自认也不能对那些事说什么,他没法劝金光瑶放下恨意和执念,他也是失去过亲人,尝过人世寒凉,扛过重担的人,他知道要放下太难了。

他当年杀温狗的时候有多势不可挡,金光瑶的恨意应该一样高涨,他还能劝金光瑶圣人降世一般云淡风轻的笑过去不成?

他能做的只有那一点点。

但是金光瑶苦得太久了,只一点点清甜,都能燃起救赎的火焰。

金光瑶就站着看他,不动亦不再开口。

他遥遥想起那一次清谈会结束,自己那句客套的家常。

“江宗主,阿凌说你看账本很快啊,可否指教?”

他没有想过江澄会点头。

那真的是为数不多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他没在那双杏眸里看到任何不屑和鄙夷,任何假装和贬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他后来真的去莲花坞和江澄讨教了。

他不知道到底怎么才算是符合江氏的‘明知不可而为之’,可是他觉得江澄像极了江氏家袍上那朵九瓣莲,悠悠地摇曳在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水间。

他像个初见光明的盲者,跌跌撞撞,诚惶诚恐却又病态贪婪地在靠近那一点神迹一般的星火。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的沼泽里开不出莲花,只有泥泞。

可他想告诉你,在遇到你之前,他的绝望是一片干涸皲裂的地,粗糙得令人茫然,遇到你之后,那片地上长出一株灰绿色的荆棘,他不顾一切地伸手拉住那片荆棘,他当然知道自己会流血,会受伤,可是他的绝望和痛苦变得鲜活而酣畅,带着飞蛾扑火一般的不问将来,不求结果。

虽然他皲裂的大地上始终没有莲花,你鸢紫的身影只是那片荆棘里海市蜃楼般的虚影,可他依旧愿意逆风执炬。

火焰时时刻刻都在灼烧他的心口血肉,真相每分每秒都在凌迟他的心之所求,他却看着自己皮开肉绽的伤口,笑得很满意很温柔。

他知道他的感情没有结果,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可那是他在那片绝望里,能抓住的唯一的东西,他这一生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东西,这一点点感情,是唯一让他觉得生而为人也值得的留恋。

没有人能逼他放手,甚至是你本人也不行。

他只是不需要结果,并不代表他不珍重。

“江宗主,阿凌说这是让你送人来的点心,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这个清心铃,谢谢你,江宗主。”

“江宗主,这个镂空香薰球送给你好不好?阿凌也有一个。”

“我的生辰贺礼?江宗主……我是说,我们认识挺久了,叫你阿澄不逾越吧?用这个做生辰礼可好?”

“阿澄,来年花灯节,我还可以陪你和阿凌一起放花灯。”

“阿澄知道云纹抹额的含义吗......阿澄喜欢二哥吗?”

“那阿澄可以接下我的.....哎呀,玩笑罢了,我又没有抹额,阿澄莫气。”

他自然是没有抹额的,若是有,他大概也不敢解下来送给江澄,他不是不愿意承担那个已成定局的后果,他只是希望那后果来的再晚一点,再晚一点。

他觉得自己真是恶心啊,拖着这样肮脏的躯壳,背着无数人命还妄想去摘那朵干净的莲,而当另一个纯净温暖的人也在试图摘那朵莲时,他还恶意满满地要伏击。

金光瑶的目光在被自己锁了灵脉又伤了几处的蓝曦臣身上转过一圈,又回到江澄身上。

你会怎么想呢......?

江澄敛着细眉,站在原地依旧沉默,他耳边一字一句的响起不久之前金光瑶孤注一掷的最后通牒。

“我并不喜欢我的人生,阿澄。”

“可是它太狡猾了。”

“它竟然带来一个你。”

“我有自知之明,你不用亲口说。”

“嗯.....下次见面....也许没有下次了...你要是都知道了,一定不想再见我。”

金光瑶说这些的时候其实并不想笑,可是他的脸不受控制的笑得依旧温暖轻柔,江澄看着他的笑脸,不再能说出‘不想笑就别笑了’这句话了。

但是.......其实你并没有让他失望。

毕竟他没有期待过你变成真正的好人,毕竟至少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好好做到了。

那些年的花灯节,你真的和金凌一起陪他放了莲灯;他上午说要金麟台上开得最好的金星雪浪,你下午就亲自送过来了;你说要亲手酿给他尝一尝的兰陵名酒浮来春,从上个冬末就放在地窖里醅着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魏无羡那样不顾一切、意气风发地去反抗去斗争,有些人光是扛着肩上沉重的锁链,就已经要耗尽力气了,身不由己,心不由己,若是真的做不到,他又能怪你什么呢?

江澄抬起眼来,与他的目光笔直相接,然后缓慢地摇头,坚定的,认真的。

“我知道你尽力了。”

“我可以说‘没关系’。”

“但我不能替其他人说这句话....你知道的。”

江澄……

江澄。

金光瑶觉得自己眼角酸苦的厉害,他的笑意却蔓延得更开,薄薄的,像刀子一样,剜掉的是自己的血肉,那样子落在江澄眼里很难看,江澄说了很多遍,他还是改不掉,他也分不清自己是难过还是欣喜,他只能笑,“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阿澄。”

“只要你不怪我....就好。”

他这一生太苦,怎么咀嚼也尝不出甜味,有这么一个你,很够了。

他也没有别的所求。

江澄看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才要张嘴再说些什么,魏无羡已经明显火冒三丈,噼里啪啦地炸起来,“江澄,他杀人无数,事到如今已经败露,眼下不过是花言巧语,你还要受他蒙蔽吗!”

“你喊什么,”江澄烦躁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这边的自己真的惨,这到底是个什么魏无羡,“安静些不行么?”

“江澄!”魏无羡急得要直接对金光瑶动手,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急什么,金光瑶又没动手,两个人说话也都还平和冷静,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坐不住,越是觉得自己像是被蒙在鼓里的局外人,拧着眉道,“你宁愿相信他也不相信我?”

“那不然呢。”

江澄并不想理会魏无羡,话是金光瑶说的,他笑得自如坦然,“我的确有很多事情瞒着阿澄,没有告诉他。”

“可至少我说过的,我都做到了。”

“我从不对他说花言巧语,我只践诺。”

他不是不知道魏无羡在江澄心里的地位。

可他自认比魏无羡做得好。

他不会承诺阿澄那些他自知做不到的事情,可只要他能做到的,他说出口的,他都一一放在心上,都做到了。

就这一点,他自认完全有理由看不起魏无羡。

“魏公子,”金光瑶的笑容揶揄嘲讽而无懈可击,“你说你这样一个人,到底有什么资格说我不可信?”

“我没......!”魏无羡被他彻底引燃,只是才要开口说话的瞬间就被人下了禁言术,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咙里,整个人怒发冲冠,目眦尽裂,他扯着身边的蓝忘机要他解开,蓝忘机倒是想帮他解开,可他不明白兄长这样禁他言的理由,不敢贸然行动。

强行挣开灵脉的蓝曦臣压着胸口一阵一阵泛上来的血腥和剧痛,扶着柱子缓慢地站起来,整个人十分虚弱,语气却不容置疑,他很少真的用‘长兄’这个身份去限制蓝忘机什么,可是在晚吟的问题上,他不愿意对任何人妥协,“不准解。”

“兄长....?”蓝忘机的不解中带着些微恼怒,目光在江澄和蓝曦臣之间探究。

“忘机可以选择,”蓝曦臣只是看着江澄,依旧是平和的语气,只是落在蓝忘机的耳朵里,那分明多了许多过头的凉意,“我也可以。”

“兄长,”蓝忘机安抚着身边暴躁的魏无羡,微微蹙眉,“婴只是要说话。”

蓝曦臣面色沉静如水,“忘机觉得魏公子要说什么?”

“魏公子想要说话,忘机就想解开让他说话,却不考虑他到底要说什么?”

“我不想看见晚吟难过,是不是也能不考虑你和魏公子?”

蓝忘机蓦地愣住,本来就匮乏的语言能力在此刻更加苍白无力,只能是哑口无言。

金光瑶喉间溢出一丝嘲讽的笑,他倒是不介意蓝曦臣强行挣开灵脉,他受伤不轻,此番强行挣开灵脉更是经脉受损,自己再怎么也不会被这么个强弩之末的泽芜君制住,他冷笑是因为真的觉得可笑。

魏无羡,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你说为什么明明你才是他自小相知相识的挚友,结果到头来蓝曦臣也好,我也罢,都比你更体谅他的难处,更明白他的痛苦?

你要说什么呢?你要告诉他你没有骗他?你要站在蓝忘机身边,告诉他你们还是‘最好的云梦双杰’?

你要说这些他如今已经不愿意听的东西吗?

魏无羡挣开蓝忘机的手,红着眼眶跌跌撞撞地到江澄身前来,他说不出话,只是固执的要牵他的手,像从前每一次吵架过后,他都要厚着脸皮来缠江澄,牵着他的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那样。

江澄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却没有什么他的师兄、他的魏无羡就在眼前的那种真实感,真是奇怪啊,你就在他面前,心却如同天各一方,也不曾两相望,陌生得令他觉得难捱。

......你知道吗?

你们约好要一起再去的那家酒肆,店主已经举家远迁,你要带他去挑剑穗的那家店的主人也换了两遍,想着要留给你的窖藏杏花白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喝掉了,也许是四千多个不眠之夜其中的一夜,你们从前爱去汉戏楼,那场《云梦儿郎》已经彻底落幕,不再上演。

云梦的莲花开了又谢,轮回整整十三遍,他等了你十三个夏天。

后来净莲池里的莲花都不种绯色了,他不再喜欢绯色莲花了,不再日夜翘首以盼了。

你看。

回忆等不起了,他也等不起了。

“魏无羡,”江澄把指尖从他手心里挣脱出来,把那些话都揉成简单的陈述告诉他,“江澄不生气,你知道江澄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他只是很失望。”

那句‘对不起,我食言了’,他不想听。

四千七百七十八个日日夜夜,原来只值一句你的道歉。

蓝忘机到底是没解开魏无羡的禁言,也许是碍于蓝曦臣的情面,也许是他看出来魏无羡已经不想说话了,倒是蓝曦臣替他解开了,他本意是希望晚吟听了那些话不要难过,既然魏无羡不打算说了,他并不介意魏无羡是能出声还是不能。

蓝曦臣总是妥帖得像三月的雨四月的风。

他好得让江澄觉得太过沉重,以他至于挡在蓝曦臣身前,受下那一剑的时候,心里满满的都是歉意,对惊慌失措,面如死灰的蓝曦臣的歉意。

蓝忘机将避尘刺进金光瑶的胸口时,对方没有惊呼和痛喊,只是素来笑意温软的眼魔怔了一般一直钉在江澄身上,分毫不动,仿佛身前致命的伤口一点都不痛。蓝忘机要去揽过魏无羡的手在看到对方泪眼模糊的扑在江澄身边时僵住,而自己尊重敬仰的兄长更是抱着怀里的人,浑身颤抖。

蓝忘机提着剑沉默地站在原地,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到了极点。

“阿澄!”

“晚吟!”

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江澄却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靠在蓝曦臣怀里虚弱的轻喘,已经开始微微涣散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人脸上,或者说他们看不到他正在注视的那个人。

江澄看到不远处那个半透明的自己,庙前的雨幕依旧滂沱,他形销骨立的身影破开混沌的夜色,鸢紫色在风烟里出落,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觉得那个身影看起来像刀脊一般单薄而冷硬,尤甚现在的自己。

江澄不敢去猜他又经历了什么,于是开始解释眼下情况,“抱歉....害你一回来就死了..........”

“不用。”

他利落地打断江澄的话,轻轻摇头。

江澄的目光随着他转到自己身前,他看着江晚吟俯身,虚无的指尖似乎要触及蓝曦臣的发间,却到底是穿了过去,他看见江晚吟垂着眉眼,听见那句低声的道谢,满是真情实意的谢意和珍重,“.....谢谢你救他。”

“.....”江澄双眸微微一睁,已经不太清醒的大脑转了很久才理清楚,“你和蓝曦臣……?”

“我们行过了合籍礼,是他将抹额摘给我,是他亲手在族谱上写我的名字,是他带我去见过了蓝氏的长辈宗亲。”江晚吟用目光摩挲着蓝曦臣,像是贪恋这场久别重逢,“也是他......在那么多凶兽面前将我护在身后。”

“再见到活着的他,真好。”

江澄听得心里一阵冷一阵热,不知道他这是去了哪又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此间的结局已经写定,他也只能诚实道,“我来之前,他就已经喜欢你了,我没有收他的抹额,但你可以。”

“因为他也是你的蓝曦臣,只属于你的蓝曦臣。”

他看着一言不发的江晚吟,沉默了两息以后终于感到要脱离这个异世,于是又轻声道,“我要走了,我的魏无羡在等我。”

江晚吟的目光微微一滞,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三字一般的陌生。

他并不怀疑魏无羡对自己说那些诺言时的认真,如今也不愿意去衡量他们之间的对错和亏欠,他知道他们之间曾经彼此坚信过,上心过,他不后悔,也不生气,他只是累了,他现在只想躺进爱人的怀里,好好歇一歇。

蓝曦臣不停地抹去他唇角溢出的鲜血,颤抖的指尖挽留不住那些温热的生机,除了他的名字,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一遍一遍的叫心上人的名字,却不能留住他离开人间的步伐。

终于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江晚吟很艰难地唤他的名字,".....曦臣..."

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蓝曦臣愣住,怔忪间感到一只微凉的手指从他抹额与发间勾进来,轻轻一挑,云纹抹额整个离开了自己的额前。

江晚吟素白的指尖挑着那个抹额,微微一曲,落进了手心里攥着。

蓝曦臣的心被两股浪潮一遍一遍地冲刷,他抱紧江晚吟,轻颤的声线抖落的不知是即将失去的绝望苦楚还是终于求得的不敢置信。

"....晚吟。"

"收了涣的抹额,就是涣的人了。"

江晚吟的视线模糊得厉害,看不清他的脸,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可他很努力的扬起嘴角,他想亲口告诉蓝曦臣,他愿意,于是他攒着一口气,轻声道,“....嗯。”

蓝曦臣止不住的颤抖,俯身去轻吻他的额头。

“晚吟,我们回家。”

他口中的家是莲花坞,是云梦,那里有他在江氏清谈会上一时不察的醉酒,有晚吟嫌弃又细致地替他更衣净手,有他睁眼时落入心底的杏眸,有晚吟剑起沧澜衣襟流转的风,有他吹箫唱晚的古楼,有晚吟亲手敲响的云梦钟。

有他一寸一寸,深入骨髓的情根深种。

他困于晚吟的眼眸,囿于晚吟的肩头,若是没有晚吟,于他而言,这世上便是没有春夏秋冬,没有草木葳蕤,没有山月出岫。

可是晚吟首肯,只这轻轻的一个字,他的一切,就全都生动鲜活起来,像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春鲤破冰,山泉在轻声吟诵,而他奔涌的爱和珍重,都在为心上人永不间歇地流动。

蓝曦臣紧紧地抱着他站起来,“晚吟,涣带你回家。”

他的晚吟累了,要睡了,他祝晚吟的梦里有葱茏渺茫的远山和至极温柔的风,有鸢鹞远击长空和云梦清甜爽口的莲蓬,有长诗有温酒,有繁花有绿柳,有丹楹刻桷的二十四桥洞,有他等晚吟回家挂起的暖黄灯笼,有他细致围上的新裁斗篷,白露秋分,寒露霜降他都为晚吟烘暖,惊蛰春分,清明谷雨他也不会让风雨沾染晚吟的发梢眉头,他想晚吟的梦里有自己,有万里辰光如旧。

他就在晚吟身边,哪也不去。

即使他们之间是生死的鸿沟,他的爱意也不会有任何消弥和折扣。

魏无羡怔忪地望着蓝曦臣抱着江澄远去的背影,泪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他的心冷得像冰又烫得像火,不知是要灼伤还是冷透。

“.....婴?”蓝忘机猛地扯住魏无羡的袖子,害怕他离开。

晚吟.....回家?

你年少时常牵他的手说‘回家’,如今已经有别人这样对他说,百倍温柔于你的跳脱,百倍体贴于你的笨拙。

他不再是你魏无羡活泼调笑喊出的‘阿澄’,他是蓝曦臣声线里温柔缱绻的‘晚吟’。

他生死蒲上写着你名字的那一页,被你亲手撕掉了,他小心地捡了碎片也不见你补缝,终是统统扔进火焰,化为烟尘,化为乌有。

终是有别人的名字,能和他同入祠堂,同刻石碑,成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珍重。

从今以后魏无羡是魏无羡,江晚吟是江晚吟。

即使再被人提起,他也不会是你的某某。

他是蓝曦臣的亡妻。

魏无羡顺着柱子一点点蹲下来,眼泪自指缝间落下,雨夜里弥漫的冷意一点一点嵌进他的心里,带着四肢百骸都痛得刺骨痛得难以言喻。

“......阿澄。”

庙外是接天风雨,雷声轰鸣,雨声淅沥,终是无人再应。

 

 

 

 

江澄身上止不住的发寒,他再往魏无羡怀里缩了缩。

他后来不知怎么又去了一次那个异世,自然没有实体,只能在人世飘荡,蓝忘机和魏无羡都不知所踪,他也无心去想,只是在江晚吟的牌位前滞留。

江晚吟葬在云梦,但牌位在蓝氏宗祠里,所有的名分、礼节,半分也不曾少。他是云深名正言顺的主母,是蓝氏族谱在册的夫人,是仙门百家皆知的,泽芜君的挚爱。

蓝曦臣总是在宗祠里坐很久,对着江晚吟的牌位说话,每一词每一句,都揉捻着太多相思和落寞,太重的情意和叹息,从日暮到清晨,从霜降到清明,从不间息。

他的话总是以四个字做开头。

“爱妻晚吟。”

再漫长的岁月,再残酷的生死都不能篡改他的深情和珍重。

江澄心口蓦地一酸,指尖也跟着一起收紧。

抱着他的魏无羡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情绪,果断放弃和蓝忘机再争执,紧张地看他,“师妹怎么了?”

江澄从记忆里挣扎出来,蹙着眉埋在他身前,“回去吧,我有话和你说。”

魏无羡眨眨眼,心知他这话说得认真,没得紧张起来,于是低头蹭了蹭江澄,试图找到些安全感,“好。”

江澄却是瞥了眼蓝忘机,心道魏无羡这家伙在未来道侣面前也不知道收敛点,眼见蓝忘机脸色确实冷上加冷,用力拍了魏无羡一把,“还有人在!”

魏无羡闻言又是委屈又是气,他明明没少在人前闹腾师妹,师妹也是习惯了的,偏偏蓝忘机面前不行是什么意思?魏无羡干脆不收敛了,俯身去吻他额前的发,反正他之前什么都说过了,他的心意,他的欲望,师妹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感受到额间轻柔的触碰时,江澄整个人愣住,魏无羡虽然爱闹他,爱动手动脚,但是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应该还是清楚,这什么意思......江澄不由得思考起自己大半夜衣衫不整的原因,并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自己唇上酥麻的微痛之意。

他回来之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蓝忘机眉心微蹙,冷眼看魏无羡,“成何体统。”

魏无羡不屑地哼了一声,怕江澄觉得冷,收紧怀抱,抱着他轻巧踏过院墙,几步消失在蓝忘机的视野里。

蓝忘机在原地站了许久,垂眼凝视着手心里的抹额,到底是没追上去。

要降罚....明天也是一样的。

如果多罚几遍,江公子是不是能在藏书阁多待一会儿?

江澄蜷着腿坐在椅子上,看着魏无羡黑着张脸进进出出的给自己张罗暖脚的热水,试探着喊了一声,“魏无羡?”

魏无羡将木盆在他身前放下,一言不发地杵着。

.....还真生气了?

江澄挑挑眉,把衣摆卷起收在手里,挽了裤腿,自顾自开始泡脚,“你坐下,我有话说。”

魏无羡闻言也不坐,环着胳膊站着看他,最后还是没骨气地闷闷道,“.....你说。”

江澄不想仰头看他,只垂眼看自己浸在水里的双足,简单措了下辞但实在措不出什么好的说法,“你觉得蓝忘机怎么样?”

魏无羡一直注视着他的幽深双眸不敢置信微缩之后又睁大,他一直埋着头说话的样子落在魏无羡眼里和害羞没什么两样,“.....你问我什么?”

“蓝忘机啊,”江澄好容易抬头瞥了他一眼,“我问你蓝忘机怎么样。”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那蓝曦臣又怎么样?”

江澄茫然过后一惊,心道这是怎么又看上蓝曦臣了,蓝忘机又哪里不得你欢心了么,这要他怎么给意见参考,想了半天最后只得对着面前的人干巴巴地客观道,“呃....蓝曦臣....也挺好。”

江澄话音未落就见魏无羡蓦地靠近过来,鼻尖都要蹭到他的,桃花眼底晦涩不明的情绪似乎是怒火,但是还有些别的,他看不分明辩不清楚,他听见魏无羡问他,“那我呢?师妹看我如何?”

你如何....?

“你如何....?”江澄梦呓一般低声重复他的问题。

......你不是问过这个问题了?

魏无羡真的问过了,却不是江澄的魏无羡。

大梵山。

江澄自观音庙离开,意识颠倒轮换之间勉强看清自己又到了别的异世,尚未清醒的意识却不能理清楚这是什么地方,直到他听见金凌唤他。

“舅舅!”金凌焦急忙慌地叫他,“舅舅你怎么了?!”

江澄终于清醒,看看面前的一大堆人,无可奈何地有些惆怅,这场景他也熟悉,几个蓝氏小辈,金凌,一个满脸脂粉的魏无羡,不是魏无羡重生后的大梵山初遇还能是哪里。

他真的不想多待。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想魏无羡了。

他入异世至今,还没有遇到过他的魏无羡,一个都没有,都是蓝忘机的魏无羡。

他想自己的魏无羡了。

被蓝忘机的魏无羡置之不理过,言语指责过,动手伤害过,说不难过不心悸是假的,毕竟那也是魏无羡,毕竟那些流血的伤口,那些伤人的话语他都真真切切的受了。他一直在用‘这不是我的魏无羡’安慰自己。

是因为魏无羡的存在,他才相信了世上会有这么一个人。

那个人他只要轻轻喊一声‘师兄’,就会赶着来见他,不畏漫漫远路,他在门口挂起的灯笼,也能等到归来的身影,不管夜深露重;他的后背也可以交给那个人,他的情义也可以,真心也可以。

魏无羡在他身边,理所当然得像所有天定的命数一样。

然而他也很懂自己。

即使心知过刚易折,他也是个直着脊梁骨去死的命,人世烟尘沾衣未歇,他始终活得锐利又冷冽,什么风啊雨啊云啊烟尘,谁都不敢在他绛紫衣襟停留,他淬过血斩了风,魏无羡是那一点唯一的死穴,不偏不倚就在心头。只是手伸得久了也没有人握上来,指尖都冷了,而他等的人不仅没有握上来,竟是把数十年的情谊都交还,放回他手心里,丢下一句道歉就一了百了、头也不回的走。

牵着别人的手走。

那个人就那样完美对接,毫无纰漏的迎接下一段人生,留给他一段越发可笑的前尘,碾碎他所有的辗转难眠,碾碎他心底的晦涩难言。

为人长情也好,习惯难移也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去找你了,他这样骄傲的人,为你埋进尘埃里一次,自觉足够了,再没有第二次,否则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江澄想起刚才观音庙里,执着自己的手泪眼朦胧的那个魏无羡。

从前逃晚课看话本的时候,魏无羡看腻了儿女情长就换家国恩仇看,看罢了打趣说师妹要是生在乱世做个将卒,那肯定就是死了也要拿长枪抵在喉咙上撑着自己站得笔直的那种。

是啊。

既然你也是魏无羡,既然你也这么了解他,既然你也清楚地知道,又何必回头做无用功。

你是要先走的,却始终不记得自己还欠他一场真正恩仇两断的决斗,一次认真与之诀别的放手。

你连一句道别都欠奉。

妄图用一句‘对不起,我食言了’就吹散他所有的心绪沉重。

也罢,他放手,他放手。

“舅舅!”金凌是真的着急得不行了,他已经连着叫了江澄好几遍,“舅舅!你到底怎么了!”

江澄抬眼看了看半大的少年,心道现世里阿姐还没和金子轩成亲呢,自己却已经见过这么多次未来外甥了,金凌该是他如今在异世里见到的最不烦的人了,江澄轻轻摇头,“我没事。”

“.....啊?”金凌以为他绝对会训自己,没怎么反应过来,噎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真,真的?”

“嗯。”江澄沉吟一声,自他们之间穿过,不紧不慢地往大梵山深处走,“走吧,不是还要夜猎?”

金凌眨巴着眼睛看他,最后还是抱着岁华跟上去了,“舅,舅舅,你真的没事吧?”

“说了没事。”江澄简单地回他一句,继续往前走。

“那,那儿有个邪魔外道,”金凌还是觉得不对劲,最后颤巍巍地指了一下他们两人身后,“舅舅不是最讨厌了吗?不解决掉吗?”

江澄差点笑出来了。

金凌也知道他讨厌邪魔外道啊。

所有人都只知道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邪魔外道,却无人知晓那是他不愿意错过找到你的机会,无人知晓他有多想听闻你,无人知晓他有多想再见你。

他大概是不会参与这次所有的事情了......让他最后看你一眼,就作罢。

江澄在夜色里转过身来,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身影。

魏无羡听到金凌说的话,眼看江澄转过身来,原是已经做好了躲到蓝忘机身后去赖着求庇佑的准备,却明明白白的愣在了对上他杏眼的当下。

魏无羡是熟悉那双杏眸的,熟悉那对蝶翼一般的羽睫轻颤的抖动,熟悉他眉眼拖曳后路转峰回的尽头,他甚至能一点不差地回忆起自己当年望着他双眸时的心绪如梦,回忆起他偷偷数这对羽睫时的每一个夜,每一个春夏秋冬。

所以他明白清楚的看到那双杏眸眼底的情绪,那眸光仿佛越过了烟云,越过了恨意,越过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冗杂多余,越过了他们所有的错误繁因,只是那双眼仿佛在看他,又仿佛再看别的东西。

他还没有理清楚,忽地听见以为此生自己不会再听见的两个字。

“....师兄。”

江澄的声音轻之又轻,全如呓语一般,落在他耳朵里,却乍起千朵水花,万钧惊雷。

完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只是听见这两个字,就已经溃不成军,丢盔弃甲,想要不顾一切的到你身边去,要跨越一切兵荒马乱,要跨越所有爱恨情仇。

他也以为自己生而浪荡不拘,野马春风任由去,命途多舛,颠沛流离都可以不提,他以为自己真的无牵无挂,潇洒不羁。

可只是听到这两个字,他竟然想为你重新整旗,与你重温旧梦,轰轰烈烈,不管不顾,任性地把所有的失败爱恨都扔掉,不去管也不想拎清。

他乱七八糟的脑子里蹦出好多事情想说给你听,比如他当年是如何一件一件地把你们在一起的点滴物件都收起,比如他少时佯装赖床不起后偷偷看过你院前练剑冰雪出落的身影,比如他曾想执手陪你面对仙门烟雨,陪你品云梦好酒的浓淡烈清,陪你看穹顶星海的浩瀚无垠。

说他曾想许你,这一生偎依。

说他曾想问你,你的下半生,能否容他执笔?

他的所有,他的一切,都想让你重新再品,品出窖藏好酒一般浓烈的旧日情义。

“舅舅?”金凌没有见过这样的江澄,不知怎么觉得心凉了一下,竟是怕得牵住了江澄的手。

“没事,”江澄没有挣开,轻轻摇了摇头,“认错人了,走吧。”

你从亡者之境归来,他又何尝不是自烈火焚烧之间重生,物不是人亦非,你从那边来,他打这头过,擦肩一眼,已经完满。

就当他认错了人,就此别过。

金凌怔忪地点点头,潜意识里觉得快点走比较好,舅舅今夜太奇怪了,得快点离开这里,然而他牵着自家舅舅的手还没走出几米,身后一阵疾风袭来,两个人竟是被什么拖住再也走不动。

金凌猛地回身就要拔剑,却见先前那个满脸脂粉的男人已经抱着自家舅舅的腰死死扣着不松手,“不要走。”

江澄眉头蹙得死紧。

金凌吓得岁华都差点拿不稳。

蓝景仪和蓝思追对视一眼------得,这断袖看上江宗主了!

“你个邪魔外道我舅舅不杀你就不错了!”金凌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先前攒着的火气马上一并炸开,“居然还敢自找死路!快滚开!”

魏无羡充耳不闻,三下两下擦掉自己脸上本来就已经糊作一团的脂粉,擦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擦不擦都一样的,他已经不是年少的样子,可不论如何,师妹一定能认出他的,魏无羡将怀里的人扣紧了,低声道,“师妹,师兄回来了。”

“......”江澄不知道如何辩解,他只是久违地在蓝忘机的魏无羡眼里看到一丝熟悉,看到一丝自己师兄的心绪,他只是想自家师兄了,那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他以为他看到了自己的魏无羡,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声,到底喊的是谁。

但他确是只有魏无羡一个师兄的。

没有别人了,再没有别人了。

可是江澄心里不痛快,也不想带着他走,干脆抵死赖账,冷声道,“你现在松手尚有命活。”

“那我就不要命了。”魏无羡不仅不退避,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师妹收了去罢。”

“阿凌,”江澄干脆转头去看金凌,“仙子在哪里?”

金凌愣了一息,心道这就是个邪魔外道啊,舅舅你紫电挥一鞭子下去就结了怎么还要仙子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啊?这....我没带它出来。”

魏无羡必须承认自己闻言是松了一口气的,没办法他是真的怕狗,可是从前看到狗的时候他总是要第一时间抱住阿澄的,眼下其实也差不离,“师妹说好的要替我赶一辈子狗。”

江澄垂眼看着卡在自己腰上的手,良久,沉声道,“我没说过。”

魏无羡的指尖猛地一僵。

“......你再说一遍?”

“我没有对你说过这话,”江澄沉静到有些冷漠,他自认只对自己的师兄说过这话,他想的念的也是自己的师兄,他不需要面前这个人,也不想参与此间所有的爱恨,“松手。”

不。

你说过的.....你说过这辈子都会帮我赶狗的。

你撒谎....你撒谎!

你真的说过的.....你真的说过的--------

你一身泥泞,鼓着腮帮子一脸别扭地许他这件事的时候,他壮着胆子去牵了你的手,他记得自己是如何欣喜惶恐,他记得那一晚躺在你身边的心绪翻涌,他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他不可能记错的,不可能。

你是他荒芜人生里第一次生出的羁绊,让他也有了重要的人能为之守候,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有了留恋的理由。

......他不能放你走,原谅他自私,明知道你一看见他就要想起那些洗不干净的血迹,那些掩藏不了的人命,他还是松不开手。

他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大浪淘沙,风吹雨打,他若真的还有什么能争取,也就只剩下一个你。

你别不要他啊。

魏无羡到底还是眼巴巴地跟了江澄一路。

江澄当时还没想好是用三毒还是紫电,倒是金凌已经急得先他一步动手,恶狠狠地拔了岁华挑开魏无羡,他知道魏无羡一旦知道了金凌的身份就不会再用鬼道压制,金子轩当年....可不就因为魏无羡的鬼道而死么....江澄沉默地在大梵山上转悠,除祟,由得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自己身后大眼瞪小眼。

“舅舅!”金凌看魏无羡烦得很,偏偏江澄像没看见魏无羡似得,也不动手,金凌摸不清楚自家舅舅的心思,只能跺着脚嘟囔道,“他一直跟着我们!”

“他跟他的,你不看就是了,也不会少块肉。”江澄挥鞭抽散了一只食魂兽,不咸不淡道。

金凌更加着急,“难道让他一直跟着我们回莲花坞去吗!”

江澄冷眼横过去,“谁要他回莲花坞了?”

金凌抱着岁华眨巴眨巴眼睛,“......回?”

江澄自觉失言,不去看身后魏无羡到底是什么表情,试图装作什么都没说。

“舅舅!你认识他对不对?”金凌终于意识到是什么东西不对,跳到江澄身前来,“他到底是谁?”

“金凌,”江澄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干脆杏眼一眯,抬着长辈的架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事不关己不要多问?”

金凌被他的语气神情吓到,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小声辩驳道,“可是他....”

“飒--------!”远处的夜幕里突然传来什么生物急速穿过树丛的声音,动静不小,三人脚下的沙石开始轻微颤抖,危险的气息无声蔓延开来。

江澄很快根据风声和震动的幅度频率推断出这只异兽有多大体型和本事,于他而言并不棘手,但不是金凌能解决的猎物,江澄当机立断化出紫电,对金凌喝了一声,“站着别动!我去去就回!”

“舅舅!”金凌不服气地抽出岁华,“我也去!”

“去什么去!你给我原地待着!”江澄心里转过几遍,蓝家那些人眼下不知道在哪里,要是他一走这里又出了什么麻烦,这两个人一个没有金丹一个尚未成熟都没法自保----------“魏无羡,接着!”

魏无羡本来在思考他怎么能跟过去又不被江澄发现,突然听见对方叫自己的名字,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管再眼熟不过的笛子已经扔到了自己眼前,他下意识接下来,才发觉那原是自己的东西。

....陈情。

魏无羡再抬眼去寻那个紫色的身影,面前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个小金凌抱着岁华没好气跺脚。

“看什么看!”金凌没好气地回瞪他,“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是谁!”

魏无羡看着自己掌心的陈情,光滑锃亮,玄黑的笛身和赤红的挂饰都很干净,若不是那红绳有些许褪色了,他真的要以为这是个新做的。

......师妹随身带着他的笛子呢,还擦得这样干净。

“我在问你话!你和我舅舅什么关系!”金凌觉得他盯着那管笛子看的神情扎眼得很,趁着江澄不在,心想无论如何也要从这家伙嘴里套出点东西来。

魏无羡却答非所问,他的眸光落在陈情赤色的挂饰上,随之轻轻晃荡,“你知道吗....莲花坞里,有不少我的宝贝。”

这话没头没脑的,金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还下意识接了话,“什么宝贝?”

......什么宝贝?

阿澄不要的剑穗,糯米糕的油纸,他央着写上‘婴’字的画像,他们一起用过的甜白瓷杯子,阿澄用旧了的发带,花灯节猜谜一起赢回来的香囊......都是他的宝贝。

那一小方暗格像一座城,满载他年少的心绪纷纷和青涩情深。

“我问你是什么宝贝?”岁华已经近在咫尺,魏无羡却不回话,金凌看着他已然沉溺了一般的神色,莫名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在升腾,心里没由来的心慌。

金凌再进一步,岁华的剑光明晃晃地照亮魏无羡的脸,“.....你到底什么意思?”

魏无羡还是不看他,指尖轻拂过那些江澄刚刚还给他的陈情,他能想象阿澄擦拭这管笛时的情形,就在他最喜欢的梨木桌案上,点一盏灯,执一块干净的布,细眉轻轻蹙着,杏眸里晃着烛火或是月色,也许手边会有一坛杏花白,也许会有一碗云梦鱼面,他也许一边擦一边低声骂自己,一边骂又一边想自己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师妹就是这么可爱的人,没办法。

“阿澄.....”他指尖细细摩挲着陈情,最后轻吻上阿澄的指尖刚刚碰过的笛身。

金凌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寒粒乍起,被这场面轰炸得几乎失语。

“.......你?你!?我,我有舅母了!”金凌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红着脸梗着脖子冲他吼,“倾国倾城,世家闺秀,对舅舅好对我也好!你想都不要想!”

“一看你就不了解阿澄,”魏无羡白他一眼,“阿澄不喜欢太好看的。”

“你,你骗人!”金凌确实不知道自家舅舅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只得死鸭子嘴硬,“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可我喜欢他。”魏无羡回答得很干脆,“我喜欢他,我现在追,不行么?”

金凌噎住。

怎么办啊这个脑子有病的家伙居然喜欢他舅舅,他不要一个男人当他的舅母啊天呐!

金凌冲他大吼,“我不喜欢你!”

魏无羡眨眨眼,好笑道,“所以呢?”

“舅舅不会娶我不喜欢的人!你死心吧!”金凌简直想拿岁华直接往他身上捅个对穿。

“谁要阿澄娶我了,”魏无羡笑得无赖,“是我要娶他。”

“你,你,你!”金凌吓得没忍住抖了抖,在山道上来回转圈圈,“凭什么!”

魏无羡看见远处银月之下,紫电的光芒在若隐若现,他笑,“凭我那时一见钟情,凭我多年情深不移。”

他想起暗格里那节紫色的发带,那是他有的,阿澄最贴身的东西了。

他甚至能想起自己偷偷拿走这根发带的那个晚上,自己是如何自觉荒唐又不肯松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

“就在刚才....阿澄回头的时候,眼里没有我,一点都没有,他眼里不知道刻的都是谁的样子,而他对此毫不掩饰。”

“我突然就明白过来。”

“我明明有渡冰河,过关山的勇气,愿意用一切回到他身边。”

“我不怕奔赴,不怕冒险,不怕尸骨无存。”

“这世间唯有关于他的事,能让我如此怯懦。”

魏无羡攥紧了手心里的发带,像他们每一次并肩时,他攥紧阿澄的手。

“可他不可能有别人,不可能。”

“就像我也没有别人一样。”

“我们只有彼此。”

“只是我后来变得不那么像我了,我得变回去,我得变回他的魏婴。”

“...你....你...”金凌被他絮絮叨叨却万分郑重的低语噎了半晌,最后不知也怎么问了最开头的那一句,“你....对我舅舅一见钟情?”

“是啊。”魏无羡应得极其坦荡,笑意也温柔。

他想起他们幼时初遇那一天。

云梦水乡泽国,他跟着江叔叔一起走过来,只觉得美不胜收,身边十里荷塘,统统开遍绯色的莲,红的要染上岸边的柳和与水交接的天空,他顺着江叔叔的指尖所指看过去,一打眼看见一个紫色衣裳的妹妹,他心想那一定就是江叔叔说的晚吟妹妹,于是睁大眼睛去细看,蓦地撞进一双月盈盈、水灵灵的杏眸,在白净的脸盘子上疑惑地轻轻眨动,眼睫也小蝴蝶一样要飞起来,一下一下地微微颤抖。

他突然觉得刚才看的那些景色一点都不美了。

晚吟妹妹真好看啊。

魏无羡再想还是觉得自己当年傻得要死,他看着面前的金凌,一点点道出他当年青涩的眷恋。

“当年云梦的莲花开得红,阿姐指尖新染的蔻丹红,阿澄的脸也红。”

“我迢迢一眼,后来时常就想,哎呀,晚吟妹妹的嫁衣该做水红还是绯红。”

“所以.....”

他望向不远处那棵树后,那个鸢紫的身影——

“师妹,你看师兄如何?”

江澄拎着紫电,在树下和面前已经整个愣住江晚吟大眼瞪大眼。

“我,我好像要走了,你还是自己和他说吧。”

江晚吟盯着远处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开始飞速思考等下是自己跑还是带着金凌一块儿跑。

 

 

 

 


“江澄?江澄!”

“你居然走神!”

江澄一惊,猛地回神,魏无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抱他离开硬邦邦的椅子,双足已经擦干了捂在被子里,整个人被捂在对方怀里。

“我问你话呢你半天不回!”

“他们两个有什么好的,我就在你面前,你还想别人!”魏无羡气得桃花眼都少了风流,满是怨怼,不屈不挠闹腾着说话的样子活像个怨妇。

江澄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大脑里乱七八糟的一片,却又不受控制地飞快开始思忖着什么。

他是……没怎么考虑过魏无羡到底有什么心思,他一直觉得魏无羡这家伙的脑子里装的无非是怎么给自己闯祸,怎么闹腾和怎么作死。

……这怎么还一见钟情上了?蓝湛搁哪儿呢?

等等他现在还抱着我?

江澄微微一缩,不自觉地默默思考起‘好兄弟抱在一起很奇怪吗’这件事,顺带回忆了一下自己上一次用这种姿势在魏无羡怀里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自己替他挡剑死了那次?

...啊..不对...那是别的魏无羡。

别的魏无羡。

那还能是哪儿呢....无非是那个混乱的战场。

其实再来一次也是一样的,总要有人救他,毕竟那么多人爱他。

那江澄宁愿死的是自己,不是阿姐。

阿姐嫁了人,有夫家,有孩子,魏无羡以后要有蓝忘机,有前呼后拥的小辈们,多的是羁绊和感情。

倒是他知道自己以后会什么都没有,死了不麻烦,也干净。

但是真的好痛啊,怎么那么痛。

那时江澄疼得浑身冒冷汗,揪着魏无羡胸前的衣襟艰难地呼吸,魏无羡睁着赤红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鲜血从他唇边涌出。

江厌离再也承受不住失去丈夫又失去弟弟的灭顶痛苦,心口急痛,双膝一软就晕过去,好在是被一边的蓝忘机眼疾手快地扶住躺下来,蓝忘机执着避尘站在他们三人身边,同是手足无措。

“不,不,不....”魏无羡魔怔地喃喃着,疯狂摇头,“不......”

江澄想咽住喉咙里翻涌的血,可是他根本咽不住,温热的血液带着他的意识在离开他的身体,他很艰难地出声,“魏....魏无羡.....”

“不,不...”魏无羡见不得那血液一般,惊惶地去擦掉那些殷红刺眼,手指却颤抖得不成样子,“你来干什么?你救我干什么?你这样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江澄!江澄....”

“可疼了……咳……”江澄又咳出一大口血,呛得自己话都说不顺,泛冷的指尖也没有力气再攥着他的衣襟,“你怕疼没比怕狗好到哪儿去……还是我来吧……”

“阿澄...不..”魏无羡攥着他已经要从自己身前滑落的手,哽咽着唤他,“不要死...求你了..不要死...”

江澄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指节,和从前一样,只是力气轻多了,再不能让魏无羡吃痛。

他还是好生气啊,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尽给他闯祸。

魏无羡将他微冷的指尖贴在脸侧,泪水却一滴一滴尽数顺着江澄已经死白的指节滑落。他感到师妹很微弱地移动着指尖,拂去几颗泪珠,他听见师妹交代自己。

“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收烂摊子了……”

“…你…别一天天的不着家………”

“我……还在云梦等你回家……”

“....回家...好不好?”

魏无羡惊惶地摇头,颤抖着跟他犟嘴,“你起来,你起来我才跟你回家。”

江澄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孔,只是眼底那抹红,属于魏无羡的那抹红依旧清晰得发痛,他很轻很轻地笑了,他要走啦。

江晚吟看着魏无羡怀里的自己,有些郁闷,但是并不生气也并不觉得不值。

他果然....还是不想要魏无羡死,算了,他也不是第一次为这个人抗下生死之灾了。

他能为你跑出去自投罗网,自然也能为你迎上剑光。

他还想着这场等仙门风波结束后就带你回家,想着你肯定还是穿着江氏的弟子服好看,他还想着你们一起坐在灯火下商量云梦未来的事宜,想着你们回去以后要醉上三天三夜不死不休,他还想着年下落雪的时候和你一起围着炉火对酌,想着来年开春了一起带着新弟子们一起去踏青山丘。

想着你对他许的诺,想着你是他最好的师兄。

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他很快就要离开你了而已。

但事实上你们依旧在一起呀。

比起你日日夜夜的不着家,寻不见人,他倒是庆幸这兵荒马乱里,他和你还能得此刻相拥。

江晚吟听见魏无羡怀里的自己问话,“...道个别?”

他还没有把‘就来’说出口,就猛地被剧痛夺去了清醒的意识,眼前也不如刚才清晰,他没忍住还是在心里骂了魏无羡这家伙好几遍,然后蹙着眉,咬着牙,艰难地回了江澄没来得及回的嘴。

“...我偏不…就你事儿多。”

“你就爱...给我闯祸....我要罚你...”

“罚你背我回去...”

“师妹你个傻瓜,师兄背你回去要压到伤口的,”魏无羡抱紧他,稳稳地站起来,声音在抖,泪也还在流,揽住人的臂膀却纹丝不动,他怕动了哪里,师妹要痛的,“师兄抱你回去。”

江晚吟靠在他胸口,声音微不可查,“随你...”

“师兄有个秘密要告诉师妹。”

“嗯....”江晚吟轻声应他。

“我们床头的暗盒里,有师妹给我买糯米糕包着的油纸。”

“嗯...?”

“不止呢,还有师妹给我画的画像...”

“....写..写了个‘婴’…?”

“对呀,就是那张,还有我们一起用过的杯子。”

“嗯....甜白瓷...?”

“师妹记性真好...还有师妹不要了的剑穗,还有师妹用旧了的发带,还有...”魏无羡身前的衣衫染上血红,怀中渐冷,他终是知恸,知情重,知道自己到底缘何所求,他停下步履,“江叔叔跟我说过的,若家里真的有妹妹,就嫁给我做夫人,可是没有妹妹...我只有师妹。”

江晚吟已经所剩无几的意识蓦地收起一点点,指尖微动。

魏无羡低头吻上他满是血意的唇角。

“所以......师妹嫁给我做夫人,好不好呀?”

 

 

 

 

江澄是后来才知道魏无羡抱着江晚吟的尸身拜了天地,从魏无羡的自言自语和阿姐时常的登门劝慰里知道了那是江晚吟准的,在最后一刻,他轻轻捏了捏魏无羡的指节。

他陪魏无羡一起坐在江晚吟坟前,听已经入魔的魏无羡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废话,魏无羡当然看不见他,要是看见了不知道又是一副什么光景。

江澄不知道江晚吟是为什么答应魏无羡这种事情,也许是人之将死,也许是没想清楚,也许是他本来就不能真正拒绝魏无羡的请求,正如他拒绝不了观音庙之夜里魏无羡的离别,那么残忍的他都受住了,都默许了。

若是你亲口说要和他在一起,他又能说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也许他本就很在乎魏无羡这个人,在意他们之间的一切,也许他也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不管是以什么身份和理由。

总之是,他们又在一起了,云梦双杰又在一起了。

如果没有后来那些心怀不轨的仙门拦下魏无羡试图从江晚吟的尸体上争夺紫电,意图再次毁灭江家,江澄觉得魏无羡也许不会又当场入魔。

但是能怎么办呢,有些人心就是那么险恶,扭曲得令人作呕。

“你也真的是受苦了吧...”江澄看着瘫倒在江晚吟坟前的魏无羡,低声地呢喃。

魏无羡听不到他说话,他只是摩挲着那块冰冷的石碑,摩挲着他自己亲手刻上去的‘江晚吟’三个字,温柔得仿佛在摩挲江晚吟本人一般。

“师妹....”

“师兄只能这样才能守住江家。”

“你不要怪师兄,好不好?”

“师兄去找你的时候,你可得记得留一坛杏花白等着。”

“师妹……你说你连‘师兄’都不肯叫,不知道‘夫君’叫不叫的出口?”

魏无羡又说了好久的话,喝空了几坛酒,不一会,破晓的阳光开始变暖,醺得他喝下去的杏花白在意识里流窜,他站起身,在晨光下寂静又荒芜的山道上缓步而行,心绪轻飘飘地晃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他漫无边际的走,没有想去的地方。

没有阿澄在的地方,他都不想去。

江澄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那一个,简直幸运得过了头。

他抬头去看魏无羡,看到对方在暗夜里亮如星辰的眼眸,他知道里面只有自己的身影,他知道。

你看。

这是他的师兄,是他的魏无羡,是云梦的大师兄,他们之间没有生离死别,没有万千恩仇,他甚至可以防备后来摧枯拉朽的祸端种种。

你是属于江澄的魏婴啊。

魏无羡看着他眨眨眼,“师妹?”

“.......我真的有事要说,”江澄沉默一息,坐起来,“你给我全部好好听着。”

他说了所有。

他之前盘算过的觉得自己能说的和不能说的,全都不管不顾地一股脑儿的说给魏无羡听了。

魏无羡安静地听着,逐渐明白他的阿澄为什么会有那样悲伤渺茫的眼,明白那些防备冷厉的一切。

他不许那样的事情发生,他的江澄不能悬在那样的刀尖上,悬也只能悬在他放好的糖罐子沿上,掉进去了就是掉进蜜罐子里,掉出来他就接着,掉进他怀里。

他的江澄值得最好的一切。

寒冬的玉雪厚厚地覆在西岭连绵的山头,初春的酥雨细细地散落云梦新抽的绿柳,盛夏的炙光粼粼地镀金莲塘白净的嫩藕,晚秋的凉意绵绵地熏红木华山上的霜枫。

阿澄喜欢这些,而他喜欢阿澄,他接下来的每一个春夏秋冬,都可以陪阿澄看这样的四季风景,陪阿澄尝温暖的人间烟火。

他允许他们的人生里有日升月落,有星辰海河,有诗酒长歌,至于战火和灾祸,他决不允许这些染指他们本该一直幸福的生活。

他伸手抱住江澄。

“阿澄受苦了。”

关于异世里后来的那些事情,于江澄而言,无非就是漫天卷地的风,摧枯拉朽,他的憧憬他的幻想他的美梦全都被撕得粉碎,片甲不留,而...还有什么事能比他已经做好了一个人战斗的准备时,魏无羡出现在漫天卷地的风里然后握紧他的手,更让他安心呢?

没有了,他自认是没有了。

江澄闷闷道,“.....还好吧,不算苦。”

毕竟你还在这里。

魏无羡知道他不好,他肯定掉眼泪了,自己若是真的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阿澄肯定要哭的,他蹭了蹭阿澄的额头,“我们明天就回去吧,你和我说的,都再说给江叔叔虞夫人他们听一遍。”

“大家都在,我也在,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什么狗屁温家,我陪你一起灭了。”

“师妹不怕,师兄在呢。”

江澄眨眨眼,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把,心道这家伙还是这么狂妄,一点儿都不瞻前顾后,哪能说回去就回去,温家又哪是说灭就灭的,然而魏无羡只是任他捶了,低下头埋进他肩窝里,像只软乎乎的大猫一样。

“我也有话要说,阿澄也全都好好听着。”

“阿澄。”

“以后阿姐做的莲藕排骨汤里,所有的排骨都归你,师弟们带回来的酒和烧鸡也归你,天下所有好看的好玩的,你若是想要,也都归你。”

“因为我也归你。”

“我都会为你取来,叫它们归你。”

魏无羡在他肩窝边轻蹭,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电光火石之间,江澄猛地明白了他回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关于自己凌乱不堪的衣物和微微泛疼的唇角。

江澄僵着身子去看他。

魏无羡的桃花眼笑起来,弯成新月,弯成心桥,弯成蜜一样甜的温柔刀。

“作为交换,你要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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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宣之于口的深埋在心。”

突发奇想起这么个名儿。

算是对于这一小节里的每一个cp都适用吧,每一对羡澄,瑶澄和曦澄,其实情义都明晃晃的摆在台面上来了的,澄也都在心里的,端看谁在澄的心底。

还有卷子好多啊大哭.....我真的是见缝插针式码字,每天能用手机的那点时间都在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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